凜冽的寒風卷著細碎雪末，在通往明河縣城的官道上撲打著行人。

陳時牽著陳南鶴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厚厚的積雪中跋涉，

他的身后還背著裝了野豬肉的竹籃，想著等下把小南鶴送入武館后去集市上賣掉。

小南鶴則穿著那件略顯寬大的灰布棉襖，戴著暖和的兔毛帽，小臉上紅撲撲的，一半是凍的，一半是難掩的興奮。

他時不時蹦跳兩下，試圖踩進父親剛踩出的深腳印里，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爹，那金刀武館大不大？師傅們兇不兇啊？”

小南鶴仰頭，哈出一團白氣，大眼睛里閃爍著好奇和一絲忐忑，

他緊了緊懷里抱著的一個小包袱，里面是孫婉精心準備的干糧和換洗衣物。

陳時低頭，看著兒子凍得通紅卻充滿期待的臉，寬厚的手掌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兔毛帽：

“放心，武館氣派著呢，只要肯吃苦、懂規矩，師傅就不會兇，”

“爹不是跟你王大海伯伯打聽過了嗎？虎娃就在里面學呢，到時候可以讓虎娃帶著你。”

金刀武館便是陳時為小南鶴選擇的習武之所，一來是因為王大海說這里的教習十分嚴格，二來王虎娃也在其中，小南鶴進去也算有個照應。

想到能和熟悉的虎娃哥一起學武，小南鶴眼中的忐忑散去不少，用力點頭：

“嗯！我肯定能吃苦！”

他又握了握小拳頭，像是在給自己鼓勁。

日頭漸高時，風雪稍歇，明河縣古樸斑駁的城墻終于出現在視野里。

過了城門，按照王大海描述的路徑，他們很快找到了位于城西的金刀武館，

武館門庭開闊，朱漆大門莊重厚實，上方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金刀武館”。

門楣兩側掛著寫有“尚武崇德”的木聯，字跡遒勁有力，

門前兩尊石獅子肅立，積了層薄雪，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隱隱約約，能聽到門墻內傳來“嘿哈”的練功呼喝聲和兵器碰撞的鏗鏘聲響，

這陣仗讓小南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小胸脯，眼神里既有向往又有敬畏，下意識地抓緊了父親的手。

門口有值守的弟子，一身短打勁裝，腰板挺直如標槍，目光銳利，

看到穿著獵戶裝束的陳時帶著個孩子走近，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抱拳道：

“二位有何事？”

陳時連忙抱拳回禮：“這位小哥，我是青石村獵戶陳時，這是犬子陳南鶴，年方八歲，慕名前來貴武館學藝。”

“習武？”那值守弟子目光落在小南鶴身上，審視片刻，點了點頭，“稍等，待我進去通稟教頭。”

等待的時間不長，

很快，一位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剛毅，約莫四十上下的漢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深青色練功服，步履沉穩，雙目開闔間精光內蘊，一身剽悍之氣撲面而來。

“這位是我們武館的管事教頭，楊開山楊教頭。”

一名值守弟子介紹。

楊開山目光如電，先是看了眼陳時，隨后便轉移到陳南鶴身上，

“就是這小子想學武？”

楊開山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正是，”陳時應道，輕輕推了推小南鶴的后背，“阿鶴，快給楊教頭行禮。”

小南鶴深吸一口氣，學著剛才值守弟子的樣子，有些生疏但很認真地雙手抱拳，深深一躬到底，脆生生地喊道：

“小子陳南鶴，拜見楊教頭！小子想學功夫，請、請楊教頭收下我！”

楊教頭臉上沒什么表情，淡淡開口：

“學武，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筋骨之苦，皮肉之痛，都是家常便飯，更需尊師重道，嚴守武德。

你小小年紀，可吃得了這份苦？”

“我能！”小南鶴猛地抬起頭，

“光說不練可不行。”楊教頭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但轉瞬即逝。

“他我可以收下，但你可知我們武館的收費規矩？”

陳時早有準備，當即從懷中拿出荷包，拿出十兩銀子，

“楊教頭，這里是十兩紋銀，您看可夠？”

楊開山掃了一眼，伸手接過后又掂量幾下，這才點了點頭。

他轉頭對還保持著抱拳姿勢的小南鶴道：

“小子，算你爹給你交了頭月的錢，從今日起，你可留在武館。

記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王虎娃！”

說完，他朝院內喊了一聲。

“到！”

不一會兒，一個比小南鶴高壯不少，穿著短打練功服的男孩應聲跑了出來，正是王大海的兒子虎娃。

才三個月沒見，虎娃明顯壯實了一圈，眼神也沉穩了許多，看到熟悉的面孔，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驚喜。

“這陳南鶴以后跟你同住一舍，帶他去安置，先認認地方門路，熟悉規矩，明日卯時正刻，準時到校場扎馬步！”

楊教頭的聲音不容置疑。

“是！教頭！”

虎娃響亮地應道，隨即沖小南鶴擠了擠眼。

小南鶴看著虎娃哥一身練功服的樣子，眼睛亮得驚人，他再次對著楊教頭深深一揖：

“謝謝楊教頭！阿鶴一定好好學！”

見狀，楊開山眼眸中閃過一抹欣賞，并對陳時道：

“陳兄弟，你可以回去了，孩子交到武館，自有武館的規矩。

若他吃不了苦，犯了錯，武館自有章程處置，也莫要尋到門上哭哭啼啼，武一途，本就不是溫室養花。”

這話既是說給陳時聽，也是敲打初來乍到的小南鶴。

陳時神情鄭重，抱拳道：“楊教頭放心，規矩我們懂，阿鶴能進武館，是他的造化！”

他又蹲下身，細細地看著兒子小臉，捏了捏他的肩膀，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

“好好學，聽教頭的話，聽虎娃哥的話，半月后......爹娘來接你。”

“進了武館，以后你就算是個小大人了，做事要有禮數、知進退，不要讓你娘為你擔心。”

聽著爹爹的話，小南鶴用力點頭，眼圈微紅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爹！我記下了！你們放心罷！”

“對了，”陳時忽然又想起什么，連忙又朝楊開山拱手道，“楊教習，可否讓我和虎娃說兩句話，他爹和我是好友，這次過來讓我給這孩子帶了些東西。”

“當然，”

楊開山微微頷首，對王虎娃道：

“我還有事，之后陳南鶴就交給你了。”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楊開山走后，陳時從包裹里拿出剛剛過來路上王大海委托他送來的東西，

交予王虎娃后，他開口說道：“虎娃，南鶴他還小，往后在武館里還需要你多多照顧一下。”

“放心吧，陳叔，南鶴在這兒，我當親弟弟護著！要是有人敢欺負他，我這對拳頭第一個不答應！”

虎娃說著，還揚了揚胳膊，展示肱二頭肌。

“好，有你這句話，叔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