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刻薄的話語剛落，場間一片尷尬的沉寂。

陳時眉頭微皺，臉上禮貌的笑意有些僵硬，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小南鶴和王虎娃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看關浩嬸嬸，又看看低著頭的關浩，兩個孩子的臉上都寫滿了不忿和同情。

“好了，娘，關浩他練武也不容易，家里的活我幫著分擔點就是。”

一旁的關寒忽然插話，打斷了女人的牢騷。

關寒的聲音溫文爾雅，然而，那目光掃過關浩時，卻極快且不經意地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淡漠和輕蔑。

他接著又轉向陳時，微微躬身，姿態謙和：

“這位是陳伯父吧？晚生關寒有禮了，

家母心直口快，若有言語冒犯之處，還請伯父和兩位小兄弟多多海涵。”

這話說的得體，進退有據，挑不出任何錯處。

陳時拱拱手回禮，

他心底雖對其母親的言行感到膈應，卻也沒法對一個禮數周到的少年發作。

關寒嘴角牽起一絲溫和的笑容，目光又落在陳南鶴和王虎娃身上，

看著他們一身武館練功服的打扮，他眼底深處的傲然似乎更濃了幾分，

但面上卻帶著十足的親和說道：“這兩位想必就是舍弟的同窗了？舍弟在武館，承蒙二位照顧了。”

語氣溫吞，好像真的是一個關心弟弟的哥哥。

一旁，陳南鶴聞言連忙道：“耗子哥刀法可厲害了，他照顧我們才對呢！”

王虎娃也甕聲甕氣地點頭附和：“就是，耗子的刀法可是達到了熟技關！厲害的很呢！”

關聽后，臉上的笑容未減，

他輕輕擺了擺手，呵笑道：“是么？那自然是極好的。”

可隨后，他話鋒一轉，語調帶著一種勸世良言的腔調：

“習武強身本是好事，不過嘛，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古人誠不欺我。

練武再勤，終究只是匹夫之勇，不通圣賢大道，不明世間至理。”

他微微揚起下巴，捏緊了手中的書卷，姿態清高。

“......”

幾個小孩子或許沒有聽出其話外之音，可陳時兩世為人如何能不知道關寒此話說的是何意思。

話里話外都在貶低關浩所選擇的武道，并尊顯自己讀書人的地位。

他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倒也沒出聲否定其的言論，

畢竟，其怎么說也是關浩的表兄，自己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么。

只是那婦人聽了兒子的這番話，腰板挺得更直了，臉上滿是炫耀的得色：

“聽聽！聽聽！這才是我兒子說的話！句句在理！耗子，你好好聽聽你哥的話！別整天就知道野！”

她看向關浩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還不快把你哥的書房打掃干凈！你那破木頭片子收好了，別礙著你哥讀書！”

關浩的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牙關緊咬。

隨后，他轉身看向陳南鶴和王虎娃，聲音低沉道：

“南鶴，虎娃，我先回去了。”

“耗子......”

“耗子師兄。”

陳南鶴和王虎娃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能看著關浩轉身離去。

......

回青石村的路上，王虎娃和陳南鶴也沒了來時的那般活潑，

不知道是沒話了還是受到剛才關浩嬸嬸的影響。

“爹，武道難道真的比讀書低人一等嗎？”

突然，跟在陳時身旁的小南鶴發問，

聽出了兒子語氣里的迷惘和茫然，

陳時頓住腳步，目光落在小南鶴困惑的臉上。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兒子的肩頭，又看了看王虎娃，

“南鶴，虎娃，”

陳時的聲音平穩，清晰地響在寂靜的鄉間小路上，

“關浩表兄的話，你們聽見了，他嬸嬸的態度，你們也看見了。”

小南鶴用力點了點頭，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王虎娃也豎起耳朵聽著。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世上，路從來不止一條。

不是只有讀圣賢書才叫高尚，其他的路，只要走得堂堂正正，無愧于心，同樣是正道，同樣值得敬重。”

他停頓了一下，

“習武為下品？為匹夫之勇？”

“你們在武館日日錘煉筋骨，學習刀法，練的難道只是爭強斗狠？非也！”

他聲音略微提高，

“習武，強的是體魄！是磨礪意志！它教人自律，教人吃苦，教人如何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保護自己，守護他人。”

兩個少年眼眸逐漸恢復光彩。

“關浩堂兄讀書是好，自然令人佩服，但，”

陳時的語氣變得極為鄭重，

“讀圣賢書的人，若心胸狹隘，只懂得借書卷來貶低他人，用言語來傷害自家人，那這圣賢書他讀進肚子里，又有幾分化成了做人的道理？

他那幾句勸世良言，不過是為了襯托自己、踐踏他人的墊腳石罷了。

這樣的人，又值得敬重幾分？”

陳時最后看著兩個孩子，語重心長地道：

“所以南鶴、虎娃，你們要記住，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亦或是其他的技藝，本身都沒有貴賤高低之分，關鍵在于人本身！”

“讀書人里，有圣賢，也有小人！

習武人中，有真正豪氣干云的俠義之士，也有欺行霸市的地痞無賴！

決定一個人價值的，從來不是他選擇了哪條路，而是他在這條路上有沒有做到心懷坦蕩，問心無愧！”

“明白了嗎？”

陳時的話音落下，

陳南鶴和王虎娃幾乎同時點頭，

“爹，你說的真好！武館里的教習也說過類似的道理，可他們講得都不如你明白！”

陳南鶴忍不住欽佩道。

“是啊是啊，陳伯伯！”

王虎娃也甕聲甕氣地，像個小大人般使勁點著腦袋，

“俺今兒個聽了您的話，真是......明白了好多！”

聞言，陳時淡淡一笑，兩手搭在兩個少年肩頭，溫聲道：

“既然都明白了，那你們告訴我，你們習武是為了什么。”

兩人絲毫沒有猶豫，幾乎同一時間脫口而出：

“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保護爹娘！除暴安良！”

話說出口的下一秒，空氣一滯，他們同時側頭看向對方。

隨即，兩雙明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大大咧開，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足足的堅定！

“好！好！好！”

看著少年們眼中赤誠的光芒，陳時很是欣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鄭重道：

“記住你們說的話，一起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