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車降落在第七區(qū)邊緣時，京華宇差點吐出來。這種反重力交通工具的移動方式與他熟悉的汽車完全不同，就像坐在一個被無形大手拋來拋去的籃子里。

“第一次坐懸浮車？“冰沈凌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揶揄。她今天換了一身樸素的灰色制服，頭發(fā)扎成一個緊繃的馬尾，看起來比在醫(yī)院時更加嚴肅。

京華宇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被窗外的景象完全吸引——這哪里是未來城市？分明是個巨型垃圾場。扭曲的金屬棚屋像病變的細胞一樣擠在一起，空氣中飄蕩著刺鼻的化學氣味。遠處，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正在一座電子垃圾山上翻找著什么。

“歡迎來到第七區(qū)，“冰沈凌關(guān)掉懸浮車的自動駕駛系統(tǒng)，“新京市最大的貧民窟，也是我的研究場地。“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京華宇的手指緊握座椅邊緣，“我以為我會去那個...大學觀察中心。“

冰沈凌的嘴角微微上揚：“官方記錄上，你確實在那里。但實際上...“她打開車門，腐臭的空氣立刻涌入車內(nèi)，“我認為觀察一個自稱時空穿越者在真實環(huán)境中的反應更有價值。“

京華宇跟著她下車，腳下的地面軟得怪異，像是踩在一層厚厚的塑料泡沫上。他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那不是泥土，而是堆積了幾十年的合成材料廢棄物。

“走吧，我?guī)闳プ√帯！氨蛄璐蟛阶呦蛞粭l狹窄的小巷，京華宇不得不緊跟著她，以免在迷宮般的貧民窟中迷路。

巷子兩側(cè)的墻壁上涂滿了全息 graffiti，有些還在緩慢蠕動變形。一個角落里，幾個年輕人圍著一臺冒著火花的機器，看到他們經(jīng)過時立刻停止了交談。

“在這里最好不要和任何人對視，“冰沈凌頭也不回地低聲說，“第七區(qū)有自己的規(guī)則。“

京華宇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三十年后，他依然是個流浪漢，只不過這次的貧民窟更加高科技。命運似乎跟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他們最終停在一棟搖搖欲墜的三層建筑前。冰沈凌將手掌按在門上的識別器上，一道藍光掃過她的指紋。

“這是第七大學的外延研究站，“她解釋道，“名義上是研究貧民窟社會結(jié)構(gòu)的，實際上...“門滑開后，她示意京華宇先進去，“是我研究像你這樣的特殊案例的基地。“

室內(nèi)與破敗的外觀形成鮮明對比——干凈的工作臺，幾臺看起來很先進的設(shè)備，墻上掛滿了數(shù)據(jù)和照片。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的一個全息投影，顯示著人腦的3D模型，某些區(qū)域被標記成紅色。

“坐吧。“冰沈凌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個簡易床鋪，“那是你的。衛(wèi)生間在那邊，食物合成器在墻角——希望你不介意合成蛋白的味道。“

京華宇環(huán)顧四周：“所以我是你的囚犯？“

“研究對象，“冰沈凌糾正道，同時打開一臺設(shè)備，“而且是暫時的。如果我的研究證實你只是個精神分裂癥患者，你會被送回新京醫(yī)療中心。“

“而如果證實我真的是時空穿越者呢？“

冰沈凌的動作頓了一下，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京華宇讀不懂的情緒：“那就更有趣了。“

接下來的三天，京華宇接受了無數(shù)測試——記憶力、反應時間、知識結(jié)構(gòu)，甚至包括一些奇怪的時空感知實驗。冰沈凌幾乎不跟他閑聊，只是機械地記錄數(shù)據(jù)，偶爾問一些尖銳的問題。

“2023年11月14日，你在哪里？“

“不記得具體在哪，但肯定在京城某個橋洞下。“

“你父親的公司主要經(jīng)營什么？“

“珠寶和奢侈品，后來擴展到房地產(chǎn)。“

“你知道什么是量子糾纏嗎？“

“不知道...等等，是不是兩個粒子無論相隔多遠都能...“京華宇突然停住，困惑地皺眉，“我怎么會知道這個？“

每當這種時刻，冰沈凌的眼睛就會亮起來，手指在平板上飛快記錄。

第四天早晨，冰沈凌扔給京華宇一件破舊的外套：“穿上，我們要出去。“

“又是測試？“

“實地考察。“她已經(jīng)在門口等候，“我想看看你在第七區(qū)的日常環(huán)境中如何應對。“

第七區(qū)的白天比夜晚更加嘈雜。街道上擠滿了小販，售賣著各種京華宇從未見過的商品——會自我修復的布料、非法改裝的全息投影器、據(jù)說能增強記憶的藥丸。空氣中彌漫著合成香料和電子元件過熱的味道。

“別碰任何東西，“冰沈凌警告道，“大多數(shù)商品都帶有追蹤芯片，新京集團用它們標記潛在'不穩(wěn)定因素'。“

京華宇跟著她在人群中穿行，注意到許多人手腕上都戴著某種發(fā)光手環(huán)。當他正想問那是什么時，一陣騷動從前方傳來。

“讓開！區(qū)域檢查！“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男人推開人群走來，胸前的新京集團標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冰沈凌立刻拉住京華宇躲進一家店鋪的陰影中：“治安隊。別出聲。“

治安隊員挨個檢查行人的手環(huán)。一個沒有手環(huán)的老人被粗暴地拖出來，按在墻上掃描虹膜。

“身份未登記！“一個治安隊員宣布，“根據(jù)新京安全法第17條，你將被送往身份登記中心。“

老人掙扎著：“我只是丟了手環(huán)！我在第七區(qū)生活了二十年！“

“帶走。“領(lǐng)隊冷漠地揮手。

京華宇感到一陣寒意：“那是什么手環(huán)？“

“身份標識，“冰沈凌低聲解釋，“沒有它，你在新京就是個幽靈，無法獲得任何公共服務(wù)，甚至不能合法購買食物。“

“那我...“

“你當然沒有。“冰沈凌瞥了他一眼，“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得小心。“

他們繞路來到一處相對安靜的集市角落。冰沈凌在一個攤位前停下，買了兩份看起來像烤餅的食物，遞給京華宇一份：“真食物，不是合成的。趁熱吃。“

京華宇咬了一口，久違的食物香氣讓他差點呻吟出來。這味道讓他突然想起母親做的蔥油餅，一種尖銳的思念刺中了他。

“今天下午大學有個講座，“冰沈凌突然說，“關(guān)于時空理論的。你想去嗎？“

京華宇驚訝地看著她：“我能進大學？“

“偽裝成我的助手。“冰沈凌遞給他一副眼鏡，“戴上這個，它會干擾面部識別系統(tǒng)。“

第七大學的主校區(qū)讓京華宇瞠目結(jié)舌。巨大的透明穹頂下，懸浮花園漂浮在空中，學生們?nèi)齼蓛勺诜粗亓﹂L椅上討論。他們經(jīng)過一個實驗室時，京華宇看到一群學生正在操縱某種力場，讓小型物體在半空中旋轉(zhuǎn)。

講座在一間階梯教室舉行，主題是“時空錯位與精神異常的相關(guān)性“。讓京華宇震驚的是，主講人正是冰沈凌。

“越來越多的案例表明，“冰沈凌站在全息投影前，聲音比平時更加有力，“所謂的精神分裂癥狀中，有一部分可能源自真實的時空感知紊亂。這些患者并非幻覺，而是確實感知到了其他時間線上的信息...“

京華宇入神地聽著。冰沈凌展示了幾例病例，其中一人聲稱記得“從未發(fā)生過的核戰(zhàn)爭“，另一人則能詳細描述未來的科技發(fā)明。最令人不安的是一個老人的案例，他堅持說自己是個孩子，直到醫(yī)療掃描顯示他的大腦結(jié)構(gòu)與兒童高度相似。

“我們稱之為'時空穿越綜合癥'，“冰沈凌總結(jié)道，“這不是精神疾病，而是人類意識對多維時空的自然反應。謝謝。“

掌聲響起，京華宇卻感到一陣眩暈。如果冰沈凌的理論是正確的，那么他可能真的來自過去，而不僅僅是精神錯亂。

講座結(jié)束后，幾位教授圍上來提問。京華宇站在一旁，突然注意到墻上的一張照片——新京大學成立典禮，中央站著的是新京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即使經(jīng)過了三十年，那張臉依然讓京華宇瞬間認出來：京云城，他家老管家的兒子。

“看什么呢？“冰沈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京華宇迅速控制住表情：“沒什么，只是好奇...這個人是誰？“

“京云城，新京集團創(chuàng)始人和CEO，“冰沈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可能不認識，他的全息影像每晚都在中央塔上出現(xiàn)。“

“只是...看起來有點面熟。“

回第七區(qū)的路上，京華宇異常沉默。京云城，那個總是安靜地站在老管家身后的小男孩，現(xiàn)在成了商業(yè)帝國的統(tǒng)治者？而京氏集團卻消失在歷史中？

他們抄近路穿過一片廢棄工業(yè)區(qū)時，危險突然降臨。

五個身影從銹蝕的管道后閃出，包圍了他們。領(lǐng)頭的男人臉上布滿電子紋身，手里把玩著一把等離子匕首。

“看看這是誰，“他咧嘴一笑，“大學的小妞和她的男朋友。“

冰沈凌冷靜地評估著形勢：“我們身上沒值錢東西。“

“哦，但你們有身份手環(huán)，“男人逼近，“在黑市上能賣個好價錢。“

京華宇下意識擋在冰沈凌前面：“退后。“

男人大笑：“聽聽這個老派家伙說什么？'退后'？“他模仿著京華宇的語氣，“兄弟們，教訓一下這個古董！“

第一拳來得很快，但京華宇躲開了。流浪生活給了他街頭格斗的經(jīng)驗，但面對五個對手，他很快落了下風。一記重拳擊中他的腹部，他彎下腰，看到等離子匕首向自己刺來——

然后是一陣混亂的聲響。等他再抬頭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五個襲擊者全部倒地呻吟，而冰沈凌正收回一個漂亮的回旋踢。

“你...“京華宇目瞪口呆。

“社會學研究者需要實地調(diào)查，“冰沈凌平靜地說，仿佛剛才不是一個人放倒了五個壯漢，“而第七區(qū)不是個安全的地方。“

她扶起京華宇，快速離開了現(xiàn)場。回到研究站后，她才開始檢查他的傷勢。

“肋骨可能骨裂了，“她專業(yè)的手指輕按他的胸口，“我得帶你去——“

“不用，“京華宇抓住她的手腕，“沒那么嚴重。“他直視她的眼睛，“為什么救我？我只是你的'研究對象'，不是嗎？“

冰沈凌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去拿醫(yī)療箱：“因為你的案例價值很高。“但她的聲音不再像平時那樣冷靜。

當晚，京華宇被一陣輕微的電子音驚醒。他悄悄起身，發(fā)現(xiàn)冰沈凌的工作臺還亮著，而她本人不在。好奇心驅(qū)使他走近查看。

屏幕上顯示著一份加密文件，標題是“時空穿越綜合癥：案例研究“。他正要轉(zhuǎn)身，余光卻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詞——“京氏集團“。

猶豫再三，京華宇點擊了文件。需要密碼。他試了幾個明顯組合都不對，然后鬼使神差地輸入了父親常用的密碼——他生日倒過來。

文件打開了。

屏幕上是一份30年前的新聞報道：《京氏集團破產(chǎn)，董事長跳樓自殺》。旁邊是一張京華宇從未見過的照片：年輕的京云城站在一群投資人中間，背景是剛剛成立的“新京投資“公司。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報道底部的一個手寫筆記：“實驗體2053與原型體關(guān)聯(lián)確認。繼續(xù)觀察。“

京華宇的手指開始發(fā)抖。實驗體？原型體？這是什么意思？

“我告訴過你不要碰我的東西。“

冰沈凌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冷得像冰。京華宇轉(zhuǎn)身，看到她站在陰影里，手里握著一把小型脈沖槍。

“解釋一下，“京華宇指向屏幕，“什么叫'實驗體2053'？那是我，對嗎？你們對我做了什么？“

冰沈凌的表情變得復雜。她放下槍，深吸一口氣：“不是我們。是新京集團。而你...你可能是他們最大膽的實驗的產(chǎn)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