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遠被警衛員送回四連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他幾乎是一路飄回來的。

連部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林舟行和王俊一夜沒睡。

看到陳遠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兩人幾乎是同時彈了起來。

“回來了？”

林舟行一個箭步沖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關切。

王俊也跟了過來，眉頭緊鎖。

“怎么樣？師長他們……沒為難你吧？”

陳遠看著他們布滿血絲的眼睛，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他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

“沒事，連長，指導員，我就是有點困。”

林舟行還想再問，卻被王俊用眼神制止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俊拍了拍陳手的肩膀。

“趕緊回去睡一覺，天大的事，等你睡醒了再說。”

“是。”陳遠敬了個禮，轉身走向宿舍。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林舟行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老王，你有沒有覺得……這小子好像變了個人？”

王俊點了點頭，拿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缸灌了一口。

“何止是變了。”

“以前他走路，看著精神，但那股勁是散的，眼睛里總飄著事兒。”

“現在呢？”

“你看他剛才的眼神，穩得很，像生了根一樣。”

林舟行深以為然。

之前在禁閉室門口，陳遠說他想通了，決定留隊。

他還以為是這小子為了逃避處罰的權宜之計。

現在看來，恐怕是真的。

陳遠回到宿舍，里面靜悄悄的。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和衣躺了上去，幾乎是腦袋剛沾到枕頭，就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再睜開眼時，宿舍里空無一人。

陳遠伸了個懶腰，整理好軍容，走出了宿舍。

訓練場上，梁勇安正帶著謝闖在練器械。

看到陳遠，謝闖立馬從單杠上跳了下來，樂呵呵地跑了過來。

“喲，陳大明白人，你可算醒了。”

“我還以為師部給你關傻了，準備進去給你收尸呢。”

他的話還是那么欠揍。

陳遠卻一點也不生氣，只是笑著捶了他一拳。

梁勇安也走了過來，他不像謝闖那么咋呼，只是用那雙沉穩的眼睛看著陳遠。

“沒事了？”

“嗯。”陳遠點了點頭，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他看著眼前的班長和最好的戰友，鄭重地開口。

“班長，謝闖。”

“有件事，我想跟你們說一下。”

謝闖嬉皮笑臉的表情收斂了些。

“啥事啊，搞得這么嚴肅。”

陳遠深吸一口氣。

“我決定了，我不走了，我要留隊。”

梁勇安看著陳遠，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想通了？”

“想通了。”

陳遠用力點頭。

“好。”

梁勇安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大，像是要把自己的信任全部傳遞過去。

“你能留下，我高興。”

謝闖看看梁勇安，又看看陳遠，終于確定這小子不是在開玩笑。

他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行吧，既然你都決定了，那當兄弟的肯定支持你。”

“不過說好了啊，以后你要是再敢提退伍的事，我第一個揍你。”

陳遠笑了。

“放心，不會了。”

與此同時，三師師部。

胡勝利坐在辦公桌后，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在他面前，站著營長常明和四連連長林舟行。

兩人的表情，都有些茫然，他們是被師長一通電話緊急叫過來的，到現在還一頭霧水。

“都坐，別站著。”胡勝利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親自給兩人倒了杯熱水。

這待遇，讓常明和林舟行更加坐立不安了。

“師長，您叫我們來，是有什么指示？”

常明小心翼翼地問道。

胡勝利哈哈一笑，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沓蓋著鮮紅印章的文件，往桌上“啪”地一拍。

“指示談不上，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清了清嗓子，眼神掃過兩人。

“經集團軍黨委與師黨委共同研究決定，鑒于……突出貢獻，特予以嘉獎。”

他的聲音頓了頓，拿起另一份文件。

“授予四連集體三等功一次！”

林舟行猛地抬起頭，呼吸都停滯了。

集體三等功！

這是何等的榮耀！

他這個連長，臉上頓時放出光來。

胡勝利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接著念了下去。

“授予四連上等兵謝闖同志，個人三等功一次！”

常明和林舟行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喜。

“授予四連上士、一班班長梁勇安同志，個人一等功一次！”

“什么？”林舟行失聲叫了出來。

一等功！

常明也是一臉的震撼。

胡勝利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繼續拿起了下一份文件。

“授予四連列兵陳遠同志，個人二等功一次！”

辦公室里，徹底安靜了。

然而，胡勝利顯然不準備給他們消化的時間。

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拿起最后一份，也是最薄的一張紙。

他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最后，是關于陳遠同志的另一項決定。”

“經軍區、集團軍、師三級黨委聯席會議特批，破格授予陳遠同志陸軍少尉軍銜，即刻生效。”

“轟！”

這句話，像一道晴天霹靂，直接在常明和林舟行的腦子里炸開了。

列兵……直接提干成少尉？

林舟行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站起身。

“師長！這……這不合規矩啊！”

“從士兵直接提拔為軍官，還是少尉，我們軍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啊！”

他不是嫉妒，而是真的在為陳遠擔心。

這樣的破格提拔，簡直是把陳遠放在火上烤，以后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胡勝利抬手壓了壓，示意他冷靜。

“老林，你的擔心我理解。”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不合規矩？”

他嘆了口氣，語氣也變得意味深長。

“這個決定，不是我能做的。”

“是老師長，還有集團軍的李軍長，他們兩位共同向上級申請的。”

“老師長？”

常明和林舟行心里同時咯噔一下。

“老師長說了，規矩是人定的，也是為人服務的。”

胡勝利緩緩說道。

“對于特殊的人才，就要有特殊的政策。”

“年后，老師長就要再進一步了。有他點頭，你覺得集團軍里，還有誰敢有意見？”

常明和林舟行徹底不說話了。

開玩笑，那可是江副司令，誰敢質疑他的決定？

胡勝利看著兩人被鎮住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為了把這件事辦得漂亮，堵住所有人的嘴，我決定，三天后，召開全師官兵大會。”

“既是演習表彰大會，也是陳遠的晉升授銜儀式！”

“我要讓全師的人都看看，我們三師，是怎么對待英雄的！”

常明咽了口唾沫，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問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那師長……陳遠同志，不，陳遠少尉，他的職務安排……”

一個剛從士兵提拔起來的少尉，該怎么用，這可是個大難題。

“這個，軍長和老師長也已經考慮好了。”

胡勝利胸有成竹。

“讓他先去新兵連接個新兵排，當個排長，熟悉一下軍官的崗位。”

“等這批新兵下連之后，就立刻送他去陸軍指揮學院，進行為期兩年的系統化深造。”

“這是給他鋪路，也是在保護他。”

常明和林舟行這才恍然大悟。

“行了，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胡勝利站起身。

“你們倆，一個營長，一個連長，出了這么一號人物，臉上都有光啊。”

“回去之后，做好保密工作，也跟陳遠通個氣，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是！”兩人齊聲應道，聲音洪亮。

走出師長辦公室，外面的冷風一吹，常明和林舟行才感覺自己像是從夢里醒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

常明搓了搓被凍得有些僵硬的臉。

“老林，今晚……去我那一趟，咱倆得好好捋一捋。”

林舟行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

他現在腦子里還是一團漿糊，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真正認識過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