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氣，仿佛還凝固著剛才的悲傷。

梁勇安看著陳遠。

“小遠，你不一樣，你得留在部隊。”

“你有文化，腦子活，軍事素質全連隊都找不出第二個。”

“最重要的是，你有大局觀，這是當兵最難得的。”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

“江副司令很看好你，你的路，比我寬，比我順。”

“以后哥哥我要是混不下去了，說不定還得去投奔你這個大官呢。”

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讓凝重的氣氛稍稍松動。

陳遠的心里五味雜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梁勇安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轉向謝闖。

“小闖，走，陪我去放個水。”

謝闖連忙起身扶他。

陳遠看著謝闖那通紅的眼圈，扯了扯嘴角。

“行了，別裝了，尿遁是吧。”

“趕緊去，別一會兒尿褲子上了。”

梁勇安和謝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衛生間。

門外，孟欣音聽到梁勇安那句“陪我去放個水”，臉一下紅了。

“臭男人。”

她小聲啐了一口，匆匆離開。剛想喘口氣，一個讓她厭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欣音，原來你在這兒，我可算找到你了。”

侯浩然，一身筆挺的中尉軍官常服，頭發梳得油光锃亮。

他整個人，都與這座充滿了堅毅的軍區總醫院格格不入。

孟欣音臉上的那點紅暈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冰霜。

“侯浩然，你來干什么？”

“當然是來看你啊。”

侯浩然自以為瀟灑地撥了撥頭發。

“聽說你被關了禁閉，我特地來看看你。”

孟欣音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讓你滾，聽不懂？”

“別跟個娘娘腔似的在我面前晃悠，離了你那個師長老爹，你算個什么東西？”

侯浩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份精心維持的儒雅風度，瞬間破碎。

“孟欣音，你別給臉不要臉！”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眼神里透著被戳穿的惱怒。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打開了，陳遠走了出來。

一出門，他就看到了走廊盡頭對峙的兩人。

他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孟欣音身上。

“你在這兒干嘛？”

孟欣音看到陳遠，眼睛一亮。

她立刻收起渾身的尖刺，快步走到陳遠面前。

“找你啊。”

“上次的事，你害我被江老師罰關禁閉，這筆賬不能就這么算了。”

陳遠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臉搞得一愣。

“你想怎么樣？”

“請我吃飯。”孟欣音理直氣壯地挺了挺胸。

陳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面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

“我沒錢。”

孟欣音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有。”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的侯浩然眼里，卻成了赤裸裸的羞辱。

一個他費盡心思都追不到的女人，竟然對著一個大頭兵笑得那么開心。

嫉妒的火焰，瞬間燒掉了他的理智。

“好啊，孟欣音！”

他幾步沖了過來，指著陳遠，破口大罵。

“老子總算明白了，你就是喜歡這種貨色！”

“一個臭當兵的，屌兵一個！也敢在醫院里勾勾搭搭，你們還要不要臉了？”

“屌兵”兩個字，像針一樣扎進了陳遠的耳朵里。

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第一，我的訓練成績，還輪不到你一個靠爹上位的中尉來操心。”

陳遠的聲音很平，聽不出什么情緒，卻讓周圍的空氣都降了幾度。

“第二，我們沒談戀愛，請你把嘴巴放干凈點。”

“第三，穿著這身皮，說出來的話卻跟個地痞沒什么兩樣。你的素質，就這？”

孟欣音的眼睛里，異彩連連，她就知道，陳遠絕不是個會吃虧的主。

侯浩然被他一番話噎得臉色漲紅，你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最大的痛處，就是別人說他靠爹。

“你……你牛什么牛！”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不就是江東臨那個老東西看上你了嗎？你以為你是個什么玩意兒！”

“跟你那個要滾蛋的屌班長一個德行！”

“都是廢物！”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陳遠的腦海里轟然炸響。

一種比被侮辱自己還要強烈百倍的怒火，直沖天靈蓋。

他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的弓，驟然彈出。

一只碩大的的拳頭，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聲，狠狠地砸在了侯浩然那張油頭粉面的臉上。

“嘭！”一聲悶響。

侯浩然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踉蹌著向后倒退了五六步，“哐當”一聲撞在墻上。

他嘴里的鮮血飛出，灑了一地。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陳遠已經跟了上去。

沒有絲毫猶豫，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精準地踹在他的腹部。

“呃啊！”

侯浩然發出一聲不像人聲的慘叫，整個人被踹得雙腳離地，向后橫飛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兩下，眼皮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整個走廊，死一般地寂靜。

“陳遠！”

孟欣音被這突如其來的暴戾場面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沖上去抱住他的胳膊。

“遠哥！”

剛從病房出來的謝闖也正好看到這一幕，魂都快嚇飛了，趕緊跑過來，和孟欣音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他。

陳遠胸膛劇烈起伏，眼睛里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地上那攤爛泥。

“別拉我！”

“我今天非弄死這個雜碎！”

醫院的護士和醫生聞聲沖了出來，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侯浩然和一片狼藉，頓時亂作一團。

“快！快叫保衛科！”

“出人命了！”

幾分鐘后，一陣急促又有力的皮靴聲由遠及近。

一名肩扛少校軍銜的軍官，帶著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面色冷峻地走了過來。

他掃了一眼現場，目光最后定格在被兩人拉住的陳遠身上。

“誰動的手？”

陳遠胸中的怒火，在看到那身軍裝時，奇跡般地平息了下去，化為一片冰冷的平靜。

他輕輕推開孟欣音和謝闖的手。

“我。”

一個字，擲地有聲。

少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

“跟我們走一趟吧。”

兩名警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陳遠身邊。

“陳遠！”

孟欣音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別怕！我馬上去找我老師！他會救你的！”

陳遠沒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了謝闖身上。

“小闖，回連隊，把情況如實報告。”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變得很輕，很沉。

“照顧好班長。”

謝闖紅著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放心吧，遠哥。”

陳遠不再多言，轉過身，跟著兩名警衛，向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他的背影，挺得筆直，像一桿永不彎折的標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