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洛杉磯的航班，正平穩穿行在萬米高空的云層之上。

頭等艙寬敞的座位里，克洛伊靠在舷窗邊，貼著窗外那片一望無際的云海，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著。

里奧坐在她身旁靠過道的位置，為她隔絕了走道里偶爾經過的乘客和乘務員。

經過芬恩的離去后，他有段時間沒使用檔案館沉浸式“訓練”了。

金手指的變化讓他摸不著頭腦，究竟是因為什么才能觸發他與角色本人進行對話，如果他不前往伐木場，芬恩的靈魂是否會一直困擾他。

這些猜測讓他不寒而栗，盡管角色本人會留下“紀念品”很誘人，加上與角色對話也讓他感受到了自己被認可的滿足感。

但，芬恩不是暴戾的性子，原本是個開朗善良的人，所以愿意和他交流。

然而，若是以后他碰到了并不如何向善的角色呢，會對自己產生危害嗎？

隨著飛機的轉向，陽光透過舷窗，刺到了里奧的眼睛，他回過神來，看見陽光在克洛伊金色的發梢上跳動，心中有些平靜下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將她那一側的遮光板再往下拉一些，但又有些擔心將她吵醒。

“先生，請問需要喝點什么嗎？”

一個年輕的聲音，輕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位年紀約在二十多歲的年輕空乘在他身邊停下，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

里奧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克洛伊，然后對空乘壓低了聲音道

“一杯黑咖啡，一杯熱可可，熱可可麻煩多加一點肉桂粉。

“謝謝。”

空乘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轉身去準備的時候，里奧身旁的克洛伊揉著惺忪的睡眼，慢慢坐直了身體。

“……我睡著了嗎？”

她有些迷糊地問道，聲音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

“嗯。”

里奧點頭。

“一上飛機就睡著了，不過已經開始到用餐時候了，或許快到了?！?

空乘端著飲品的角度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她先將黑咖啡遞給里奧，然后又將那杯散發著肉桂粉香氣的熱可可遞給了還有些沒睡醒的克洛伊。

“您的熱可可，加了肉桂粉。”

克洛伊的腦袋一下清醒過來，她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里奧。

她沒想到對方竟然記住了自己在蒙大拿時無足輕重的小習慣。

里奧沒有看她，只是端起自己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像是在掩飾什么。

但那微微泛紅的耳根，卻出賣了他。

克洛伊看著他那副故作鎮定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心知肚明的甜蜜微笑。

那位經驗豐富的空乘并未多注意頭等艙乘客的隱私，而是借著給紙巾的功夫，不著痕跡的從里奧的臉上掃過。

她似乎有些探究和猶豫，在心里想著什么。

最終，好奇心戰勝了職業的謹慎。

在確認到周圍沒有太多人注意時，她才用一種有些低的聲音，湊近后小心地問道：

“那個……抱歉，請問……”

她有些緊張地開口。

“您是……伊森·韋德嗎？”

里奧愣住了。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名字。

空乘看到他的表情，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認錯了人，臉頰微微泛紅。

“對不起，我可能認錯了，您和最近一位新人演員有點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

“是《犯罪現場3》，這部電視劇還是挺有名氣的，就上周那一集，您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真的非常非常像?！?

她說完就打算離開這個丟人的場地了。

直到這時，里奧才終于反應過來。

在他與世隔絕，沉浸于芬恩的時間里，一半是因為心慌于體內的變化，一半或許是因為艾米麗不想破壞他的角色沉浸，《犯罪現場3》竟然已經播出了，而對此完全不清楚的他，竟然已經開始在三萬英尺的高空，見到了人生第一個“粉絲”。

頭一次碰到自己的粉絲，里奧有些驚訝，他趕忙叫住了準備走的空姐。

“等下女士，是我?！?

他聽到自己用一種有些干澀的聲音回答。

空乘的臉上瞬間從落空轉換為驚喜。

“天哪！真的是您！”

她捂住嘴有些激動的壓住驚訝。

看她的年紀，大概剛入行沒多久，說不定還沒怎么見過電視上出現過的“明星”（雖然里奧還算不上），搞不好里奧是她見過的第一個。

這位年輕的“粉絲”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和一支筆，動作迅速而低調，沒有驚動周圍的乘客。

或許是因為演繹角色的原因，她看著里奧的表情有些“憐愛”。

里奧看著那支遞到眼前的筆，一時間卻有些手足無措。

他還沒來得及設計自己的簽名。

就在這時，一只白皙的手從他身邊伸了過來，遞上了一樣東西。

一個黑色的干凈的口罩。

他轉過頭，對上了克洛伊那雙帶著一絲笑意的清澈的淺綠色眼眸。

她沒有說話，只是對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像一個分享秘密的同謀。

里奧立刻心領神會。

他接過筆，在一片空白的頁面上，有些生疏卻又認真地，簽下了“Leo Vance”這個名字。

然后，他接過克洛伊遞來的口罩，戴在了臉上，將自己那張剛剛被“公開”的臉，重新隱藏了起來。

“謝謝您。”

他對空乘說。

“也謝謝你?！?

他對克洛伊低聲說。

“Welcome to the jungle.”(歡迎來到叢林。)

克洛伊用一種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回應道，語氣里帶著幾分過來人的調侃。

里奧隔著口罩，無奈地笑了笑。

或許可以隨意行走的時期，已經離他遠去了。

……

洛杉磯國際機場的人潮像巨大的洪流，將取完行李的兩人淹沒其中。

克洛伊自然地戴上了早已準備好的墨鏡和帽子，帶著里奧熟練地在人群中穿行。

在出口處，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看起來精明干練的年輕女孩，早已等候在那里。

她看到克洛伊后立刻上前，自然地接過了她手中的行李。

“歡迎回來，克洛伊。”

“朱利安先生在電話里，他有幾件事需要立刻跟您確認?！?

說著，她便將一部正在通話中的手機，遞給了克洛伊。

克洛伊接過電話有些無措，她抱歉地轉過頭對里奧笑笑，對電話那頭的朱利安低聲說了幾句，似乎是在確認接下來的行程。

在助理的“看守”下，她幾乎來不及說些什么，就被迫向著VIP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里奧對此表現很自然，他畢竟不是真正的19歲孩子，其實在他們回來前也已經預想過。

洛杉磯不比蒙大拿，克洛伊是文藝片繆斯，此時跟他攪合在一起會導致公關不易，需要好好策劃，估計助理和經紀人都很擔心這點。

在即將匯入人群時，她回過頭，對里奧眨了眨眼。

然后隔著人群，對他做出一個電話的手勢，很快便被助理半推著離開了。

里奧推著他那輛孤零零的行李車，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感覺心里某個地方，好像也跟著空了一塊。

蒙大拿的雪，似乎還在他的心底，未曾完全融化。

“回神了，羅密歐?！?

是艾米麗。

她也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穿著一身利落的米色風衣，斜靠在一根柱子上，雙手抱在胸前，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看了多久的好戲。

里奧轉過身，對上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難得地感到一絲心虛。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班主任抓到早戀的學生。

“走吧。”

艾米麗沒有追問什么，只是直起身，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靜。

“歡迎回到‘戰場’，我想，我們有很多事要談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