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站在巷角陰影里,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布莊大門。
便衣偽軍在門口來來回回地走動,像是嗅到了什么氣味的獵犬,警惕而焦躁。
他屏住呼吸,心跳卻如擂鼓般敲打著胸膛。
通緝令上赫然印著“沈秋娘”三個字,字體粗大刺目,仿佛要將名字烙進他的眼睛。
他從未見過這個名字,但他在陳默口中聽過——那是地下黨在奉天城最重要的聯絡人之一,一個以膽識與縝密著稱的女人。
她出事了?
林海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紅頭巾一角,指尖觸到那塊布料上干涸的血痕,心中一陣鈍痛。
他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而是必須冷靜判斷的時候。
他迅速后退幾步,轉身隱入人群之中,動作輕巧無聲,像一滴水落進了黑夜。
他沒有回藏身處,也沒有貿然尋找其他聯絡點。
直覺告訴他,布莊被查封絕非偶然,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陰謀正在展開。
他拐進一條廢棄的小街,鉆進一間年久失修的磨坊。
屋內光線昏暗,僅靠一盞微弱的燭火照明。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片,那是幾天前從通信站拓下來的電碼內容。
他仔細攤開,手指輕輕拂過那些數字和字母組合。
燭光映照下,他開始逐字對照記憶中的密碼表。
隨著破譯的深入,林海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電碼中提到了“模范治安區改造工程”,這是一個從未聽聞的名詞。
但當他將其中提到的地點一一標注出來時,卻發現這些地方,正是他們在奉天城周邊設立的秘密據點!
這是一份清鄉計劃的核心資料!
林海的心跳猛然加快。
敵人不是臨時起意查封布莊,而是早就在策劃一場大規模的清洗行動!
他咬緊牙關,腦海中飛快地推演局勢:如果這份情報屬實,那么接下來的幾天,將是敵方最活躍、也是地下組織最危險的時刻。
他不能坐等消息,必須做些什么。
他將電碼重新收好,正準備起身離開磨坊,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狗吠。
他立刻熄滅燭火,貓身躲在門后的陰影里。
透過縫隙,他看到幾隊身穿黑制服的憲兵快速穿過街道,手中牽著幾條警犬,神情肅殺。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是一個身形高大、面容冷酷的男人。
石川正男。
林海認出了他——那個在北大營屠殺手無寸鐵的學生時都面帶微笑的惡魔。
他心頭一沉,知道此刻的奉天城已如一張無形的網,步步殺機。
他決定繞行,避開主要街道。
憑借對地形的熟悉,他翻上了屋頂,踩著瓦片輕盈移動。
風呼嘯而過,吹得他臉頰生疼。
他低著頭,借助屋檐與煙囪掩護,一步步向前推進。
突然,下方傳來了幾句低聲交談。
“聽說今天要處決幾個女犯?!币粋€聲音壓得很低,“都是共產黨?!?
“嘖,真他媽瘋子,跟皇軍作對有什么好下場?”
“聽說里面有一個是北平來的學生,長得很漂亮……”
林海的腳步猛地一頓,整個人僵在原地。
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北平來的學生?
他腦海里瞬間浮現出那個曾在火車上擦肩而過的身影,那個眼神堅定、帶著書卷氣息的女孩——沈靜姝。
她怎么會被抓?她怎么會出現在名單上?
林海咬緊牙關,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沖動的時候,但他也無法讓自己轉身離去。
他繼續前行,目標未變——找到沈秋娘留下的線索,查明真相。
夜幕悄然降臨,奉天城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林海最終來到了東街盡頭的一家舊當鋪。
這里曾是他與陳默最后一次接頭的地方,如今卻已荒廢多時。
他小心翼翼地繞到后院,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走了進去。
屋內積塵滿地,空氣中彌漫著霉味與潮濕的氣息。
他點亮隨身攜帶的小油燈,借著微弱光芒四下搜尋。
他記得陳默說過,有些重要情報會藏在賬本夾層或地板下。
果然,在翻開一本厚重的賬冊時,他發現其中一頁的夾層里藏著一張泛黃的紙條。
紙上只畫了一個簡單的符號——一只展翅的鴿子。
這是沈秋娘留下的暗號地圖標志!
林海的
他將紙條小心折好,放入貼身口袋,隨即用炭筆在墻上做了個記號,作為下一步行動的參考點。
窗外,風依舊從東邊吹來,帶著寒意與硝煙的味道。
而他,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
林海站在當鋪后院昏黃的燈光下,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張畫著鴿子圖案的紙條。
他深知,這不僅是一份地圖,更是一種信任與責任的交接。
沈秋娘已不在,而她的信念卻以另一種方式繼續燃燒。
他將紙條小心收好,從墻上抹下一小塊炭,在墻角處留下了一個不易察覺的記號——一個小小的圓圈,里面劃了一橫,這是地下黨的暗語標記之一,意味著“路線安全,可跟進”。
走出當鋪時,夜色已深,奉天城仿佛被一層厚重的陰影籠罩。
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和巡邏車碾過石板路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與血腥混合的氣息。
林海緊了緊衣領,沿著偏僻的小巷一路向西。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白天聽到的那句低語:“聽說里面有一個是北平來的學生……”他不敢去想那個名字是否就是沈靜姝
教堂位于城西邊緣,是一座廢棄多年的老建筑,哥特式的尖頂在月光下顯得陰森而孤獨。
林海繞到側門,藏身于一棵枯樹后,仔細觀察四周環境。
忽然,前方傳來了腳步聲和低聲咒罵。
兩名穿著便衣的特務正押著一名女子朝教堂地下室走去。
女子身材瘦削,披頭散發,但即便如此,林海還是從她掙扎中喊出的一句話里聽出了熟悉的聲音:
“我是沈家的人!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沈家的人?林海瞳孔一縮,心中猛然一震。
他立刻認出,那是沈靜姝的姑媽——沈佩蘭。
他曾隨沈靜姝去過她家幾次,對這位舉止溫婉、知書達理的長輩印象極深。
林海屏住呼吸,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鷹般緊盯著兩人動作。
特務推著沈佩蘭進入地下室后,其中一人守在門前抽煙,另一人則消失在黑暗中。
林海的手不自覺地摸到了腰間那把鋒利的匕首。
他知道現在貿然行動無異于送死,但也不能坐視不理。
他在腦中快速分析:教堂結構他略有了解,地下室本是神父存放舊經文和教具的地方,后來成為地下黨秘密集會點之一。
若要營救,必須盡快確定具體方位,以及看守人數。
更重要的是,這張地圖上的轉移路線,很可能正是通向地下室的秘密出口!
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最重要的是確認地形,等待最佳時機。
貿然出手只會打草驚蛇,甚至暴露整個地下網絡。
林海緩緩后退幾步,繞至教堂側墻,借著夜色掩護貼近墻面。
他抬頭打量,發現窗戶已被鐵柵封死,僅有一條通往地窖的通風管道露出一絲希望。
他脫下外衣,綁上幾塊碎磚,準備用它作為引開注意力的工具。
此時此刻,他已經做好了孤身潛入的準備。
風從背后吹來,帶著寒意與不安。而他的眼神,卻愈發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