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鐵堡的金屬墻在震動。
星盜的等離子炮每三分鐘轟一次,彈片穿透殘骸的外殼,在天花板砸出碗口大的洞。林灼蹲在動力艙的廢油池邊,機械義眼的藍光掃過銹跡斑斑的引擎,數據流在視野里翻涌——脈沖引擎的核心還剩半塊未熔的晶元,冷卻管裂了三道縫,推進器卡著塊前文明的螺栓。
“能修嗎?”阿虎的聲音從引擎底部傳來。這孩子剛滿十四歲,父親在垃圾潮里被星門碎片砸死,此刻他正仰著臟臉,扳手卡在齒輪間,“老金頭說星盜的破船半小時后就能架起能量罩,到時候我們連銹海的浪花都摸不著。”
林灼沒說話。她的指尖順著引擎外殼的紋路游走,芯片在鉛盒里發燙——和引擎的共振頻率一模一樣。義眼突然切換成前文明代碼模式,晶元表面浮現出淡藍色的字符:“α-7實驗室指定逃生引擎,需雙生核心激活。”
“雙生核心……”她喃喃自語,想起母親懷表里的地圖,“芯片是其中一個,另一個……”
“灼姐!”阿虎的喊叫聲打斷了她。少年的手指正戳著冷卻管的裂縫,“這里需要防輻射膠,可我們只有老金頭焊鐵皮用的破膠水——”
“湊合著用。”林灼扯下自己的衣袖,蘸了廢油擦凈晶元,“把螺栓敲松,用磁吸鉤勾出來。”她的義眼開始發燙,數據流里,引擎的故障點變成了跳動的紅點,“阿虎,你負責接冷卻管,我來修推進器——動作快!”
金屬墻的震動突然加劇。老金的吆喝聲從殘骸入口處傳來:“李二狗!把熔焊機對準左邊那個穿紅甲的!王嬸!用扳手砸他們的探照燈!”接著是激光束的嗡鳴,混著星盜的痛罵,“操!這些窮鬼哪來的破武器?”
林灼的額頭滲出冷汗。她知道老金在拖延——用撿來的廢鐵焊成的“武器”,不過是熔焊機、扳手和半截槍管,但星盜沒把鎮民當回事,給了他們最后的機會。
“推進器修好了!”阿虎的聲音帶著顫音。少年的手背上劃了道口子,血滴在引擎外殼上,很快被廢油吞沒。
林灼把防輻射膠涂在冷卻管的裂縫上,膠水遇熱發出刺鼻的焦味。她摸出鉛盒里的芯片,猶豫了半秒,還是把它按在引擎的核心接口上。芯片的紋路“唰”地竄進晶元,數據流突然暴漲,義眼里的代碼開始瘋狂重組。
“這是……”阿虎瞪大眼睛,“芯片在給引擎輸能?”
“雙生核心。”林灼的義眼藍光暴亮,“芯片是核心之一,另一個……”她的聲音突然卡住——晶元里浮現出半塊懷表的圖案,和母親的懷表嚴絲合縫。
“原來如此。”她輕聲說,“母親的懷表是另一個核心。”
“灼姐!他們沖進來了!”入口處傳來王嬸的尖叫。林灼的義眼切換成熱成像,二十多個紅點正順著殘骸的裂縫往里鉆,激光槍的槍口泛著幽綠的光。
“啟動引擎!”林灼吼道,把母親的懷表拍在芯片旁邊。懷表的齒輪瘋狂轉動,和芯片的紋路纏繞在一起,像兩條交尾的蛇。引擎突然發出蜂鳴,冷卻管的膠水開始融化,推進器的螺栓“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要炸了!”阿虎撲過來拽她。
但林灼沒動。她盯著引擎的能量表,指針正瘋狂往紅區跳。“再等三秒。”她說,“等能量攢到峰值……”
“三!”老金的聲音突然近在咫尺。他沖進動力艙,煙桿早沒了,臉上全是血,“星盜的頭領用了炸彈,三十秒后——”
“二!”林灼的義眼裂出蛛網紋,劇痛順著神經竄進太陽穴。她看見引擎的晶元在發光,像顆小太陽,“阿虎,帶老金跑!”
“一——”
引擎的轟鳴聲蓋過了一切。林灼被氣浪掀飛,撞在動力艙的墻上,義眼的藍光“滋啦”一聲熄滅。她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咸腥的血涌進喉嚨,模糊中看見阿虎和老金被王嬸拽著往外跑,星盜的激光束在他們背后追著打。
等離子流從引擎噴口炸出來。
那是道藍紫色的光,比垃圾潮的碎片更亮,比星門的爆炸更猛。它轟開了星盜的能量罩,熔穿了三艘飛船的外殼,把銹鐵堡的殘骸炸成漫天碎片。林灼被氣浪推著飛出去,模模糊糊看見星盜的飛船像被踩碎的甲蟲,冒著火往下墜。
“抓住我!”老金的手突然攥住她的腳踝。林灼在半空翻了個身,看見老金用磁吸鉤勾住塊飛船碎片,王嬸和阿虎死死攥著他的腰,小丫頭在王嬸懷里哭得打嗝。
碎片飛船搖搖晃晃升上天空。林灼趴在金屬板上,義眼的裂痕里滲出機油,模糊的視野里,碎星鎮正在燃燒——鐵皮屋頂全塌了,王嬸的豆汁棚只剩根焦黑的柱子,阿婆的墳頭被氣浪掀開,露出半截染血的藍布。
“鎮……沒了。”老金的聲音啞得像破風箱。
林灼沒說話。她摸出鉛盒,芯片和懷表還在,只是懷表的玻璃蓋碎了,指針停在母親錄音的那個時間。風灌進她的義眼裂縫,涼得刺骨,可芯片的熱度透過鉛盒傳來,像團燒不盡的火。
銹海在前方翻涌。暗藍色的海水泛著金屬光澤,碎星礁的輪廓在晨光里若隱若現,像頭沉睡的巨獸。林灼的義眼突然閃過一道藍光,數據流里,α-7實驗室的坐標正在閃爍,旁邊新標了行字:“灰袍議會,鐵砧城,雙生核心真相”。
“去銹海。”她輕聲說,血沫濺在金屬板上,“找α-7實驗室,找母親的答案,找……”她望著碎星鎮的方向,那里的火光正在減弱,“找能讓這一切不再發生的東西。”
老金把外衣蓋在她身上,阿虎往她嘴里塞了塊壓縮餅干。碎片飛船載著幸存者,搖搖晃晃扎進銹海的霧里。林灼的義眼裂痕里,最后一線藍光映著碎星鎮的廢墟,像道刻進骨頭里的疤。
舊世界燒完了。
可新世界的鑰匙,正攥在她流血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