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福。

即是凡人與超凡存在締結契約的儀式，通過特定的獻祭與禱言，換取超越常理的力量。

每位神祇賜予的權能都截然不同。

就像終焉之繭的信徒們，能將血肉痛苦轉化為戰意，成為戰場上最令人膽寒的噩夢。

而賜福的強度，則取決于儀式的規模的與獻祭的珍貴程度。

當然，賜福從來不是免費的恩惠——那是帶著倒刺的饋贈。

除了儀式時必須獻上的代價外，隨著賜福的深入，受賜者的血肉與靈魂會逐漸染上神明的色彩。

皮膚浮現圣痕，眼眸映出神性，甚至連夢境都會被神諭填滿。

最恐怖的是，當凡人的意志不足以承載神恩時，賜福便會反客為主，將受賜者化作一具空有神力的傀儡，遵循著神明殘留的執念行動。

而這種改變，一旦開始，就永遠無法被終止。

雖然珂賽特確實踏入了終焉之繭的殿堂，靈魂也因此缺失了重要的一角。

但她從未真正接受過莫爾迦斯的恩賜，否則，此刻的她早該成為游走于陰影中的獵殺者，而非狼狽的逃亡者。

至于那位隕落的大祭司……

不過是在與圣庭的慘烈交鋒中奄奄一息時，被她這個「虔誠信徒」順手推了一把，才墜入永恒的黑暗罷了。

“這、這是……”

珂賽特的瞳孔在劇烈震顫。

她完全無法相信，一本完整到令人戰栗的古老賜福典籍，而且還是從未被玷污過的初版，此刻竟如此隨意地攤開在她面前。

這意味著，我被店主認可了？

當珂賽特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仍是亞爾那抹神秘的淺笑。

他究竟是誰？

莫非，這位店主其實是某位神祇在人間的代行者，之所以給自己這本書，是想要傳播信仰嗎？

很有可能。

與神祇簽訂契約，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可縱觀歷史長河，凡被神祇垂青者，皆在史詩中刻下了不朽之名。

要說內心毫無悸動，那定然是謊言。

她需要力量，比任何人都需要。

“怎么樣，喜歡嗎？”亞爾隨口問道。

關于這本書，實際上是亞爾今天早些時候，從庫房里翻找出來的。

他已經翻閱看過了，這本書是一個人的自傳，亞爾對于這樣的故事并沒有興趣。

但若是此刻心神不寧的珂賽特，或許能在那些晦澀文字間，捕捉到些許觸動心弦的啟示，再加上自己恰到好處的引導，說不定真能讓她茅塞頓開。

“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感到受寵若驚。”珂賽特的聲線如同風中殘燭般輕顫，“店主大人，這就是您給我的啟示嗎？”

她幾乎要壓制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緒浪潮。

亞爾的話語在耳畔回響：當遇到無法繞行的墻壁時，就用你的拳頭擊碎它！

莫爾迦斯的低語日夜折磨著她。

但或許，與另一位神祇締結契約才是解脫之道？

接受新的賜福，說不定能覆蓋掉那令人發狂的囈語。

更重要的是——這或許是奪回那部分被獻祭靈魂的唯一希望！

珂賽特那近乎顫抖的興奮，盡數落在亞爾眼中。

雖然他不解，為何這本尋常的自傳能引發如此劇烈的反應。

但至少能確定，這迷途的少女即將找到歸途。剩下的，只需交給時間醞釀。

“它很適合你。”亞爾對她說，“當你靜心品讀時，終會明白——”

說到這里的時候，亞爾卻突然停了下來，隨后又傾身向前，小聲說道。

“那些曾折磨你的苦難，終將化作滋養新生的雨露。”

“……雨露。”

珂賽特的指尖在古老的書本上輕輕撫過，長久的沉默后驀然抬頭，唇角綻放出決意的微笑。

“我明白了，店主大人。我會遵循您的指引。”

亞爾報以溫和的頷首：“嗯，那就好。”

“對了，店主大人。”少女突然欲言又止，指尖不安地劃過書頁邊緣，“關于這本書，需要我保密嗎？”

“保密？”

一本書而已，有什么保密的必要嗎？

又不是什么禁斷的魔導書。

亞爾搖了搖頭：“沒有那個必要，如果有人需要的話，給他看看又如何呢？當然，主要是看你是否愿意。”

聞言，珂賽特更加佐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果然，這位神秘的店主是在借她之手傳播信仰。

如此重要的使命，竟會托付給我？

難道說，這就是命運給予我的轉機？

或許，羅恩帝國殘破的旗幟，終將再度飄揚在這片大陸之上？

希望很渺茫。

但珂賽特愿意賭上這百分之一的可能。

她深深吸進一口混雜著陳舊書頁與茶香的空氣，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那本典籍。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嘆息，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在參透您的啟示之前，我絕不會再踏入這家店鋪。”

這不至于，否則缺的顧客這一塊，誰來給我補啊？

亞爾很想這樣說，可如果她能熬過這道坎，未來或許能成為不錯的長期客戶。

即便失敗，那本隨手找出的舊書也算物盡其用了。

窗外的雨聲漸密，將他的思緒淹沒在淅瀝之中。

“既然如此，那我就暫且先告辭了。”

珂賽特恭敬地起身，向亞爾行了一個禮。

她不愿辜負店主大人的期許，更不愿背叛自己血脈中流淌的執念。

既然承接了這份神圣的托付，就必須以實際行動證明價值——用足以打動那位神秘存在的成果，來換取真正的青睞。

否則，這縷穿透命運陰云的曙光，終會因自己的無能而消散。

“那么，就此別過，店主大人。待下次重逢時，您所見到的將不再是如今這個怯懦的我。”

珂賽特微微欠身，銀發在燈光中流轉著微弱的光暈。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沒入門外綿密的雨幕，只余下搖曳的門鈴還在輕聲作響。

店鋪重歸寂靜，唯有茶杯上裊裊升起的熱霧證明剛才并非幻境

亞爾凝視著杯中晃動的倒影，不由得感嘆道：“不愧是搞藝術的，說起話來云里霧里的。不過……”

他的笑意突然凝固在嘴角，手中的茶杯險些滑落。

“……等一下。”

“她是不是，還沒有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