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書房的檀木窗欞糊著層細紗，將傍晚的霞光濾成一片暖融融的金紅。

陸丞相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身上那件藏青色暗紋錦袍松了兩顆盤扣，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

他指尖捻著串油潤的紫檀佛珠，皺紋深刻的臉上籠著層化不開的憂慮，往日里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半瞇著，像是在掂量著什么千斤重的秘密。

陸卿（青池）坐在他下首的玫瑰椅上，一襲月白色繡暗紋蘭草的襦裙襯得她白發愈發如雪，發間只松松綰了支羊脂玉簪，幾縷碎發垂在頸側，隨著她低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她正用銀質小勺慢悠悠攪著盞碧螺春，腕間那只羊脂玉鐲偶爾碰撞桌面，發出清脆的“叮咚”聲。聽到陸丞相提及“朝堂不寧”，她攪茶的手頓了頓，抬眼時，左眼的琥珀色瞳孔在霞光里泛著剔透的光，右眼的碧藍卻沉得像深潭。

“爹，您就直說吧。”陸離晃著腳上的珍珠絡子，她今日穿了件桃粉色撒花軟緞裙，裙擺繡著纏枝蓮紋，走動時裙擺翻飛，像只振翅的粉蝶。她嫌坐得拘束，干脆盤腿窩在太師椅里，手里還把玩著支赤金點翠步搖，珠翠碰撞的細碎聲響里，她撇撇嘴，“再繞圈子，我這茶都涼透了——卿本佳人，奈何磨磨蹭蹭。”

站在陸卿身后的曲瀾瑤依舊是那身銀灰色勁裝，腰間軟劍的劍穗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輕輕掃過靴面。

她垂著眼簾，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出片淺影，唯有偶爾轉動的眼珠泄露出她時刻戒備的心思。方才進門時，她不動聲色地檢查了書房的梁柱與窗縫，確認沒有暗哨才退回原位，指尖始終離劍柄不過寸許。

陸明軒坐在陸離對面，青灰色長衫的領口系得一絲不茍，腰間玉帶束出挺拔的身姿。他剛從翰林院回來，袍角還沾著點墨香，聽到妹妹們的對話，他放下手里的茶盞，指節分明的手在桌面輕輕叩了叩：“爹是擔心花家余黨勾結了朝中勢力。”他眉峰微蹙，那雙與陸卿有幾分相似的眼睛里滿是凝重，“昨日我在吏部看到份密函，說西北軍糧草被劫，押運官是花丞相的門生。”

相府夫人端著盤剛蒸好的蓮子羹走進來，藕荷色的素紗裙隨著腳步輕輕搖曳，裙擺繡著細密的水波紋。她將玉碗分到眾人面前，腕間的銀鐲子叮當作響：“老爺，孩子們還小，這些事……”

“不小了。”陸丞相打斷她，拿起玉勺舀了口蓮子羹，卻沒嘗出滋味，“卿兒嫁入凌王府，離兒在宮里伴駕，哪一個不是在風浪里蹚？”他看向陸卿，目光在她垂落的白發上頓了頓——這孩子自從落水醒來，不僅性子變了，連頭發都成了這般奇異的雪白，偏生額間那點火焰紋在霞光里若隱若現，竟有種說不出的貴氣。

陸卿舀蓮子的動作停了停，白發從肩頭滑落，遮住半張臉：“爹的意思是，花家余黨不止想報復我，還想動搖朝堂？”她異瞳微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碗邊緣，“西北軍是司徒鹿的人，劫他的糧草，是想挑撥王爺與朝廷的關系？”

“極有可能。”陸明軒點頭，指尖在桌面畫出個簡易的地形圖，“西北軍守著大夏半壁江山，司徒鹿手握兵權，若是他與朝廷生了嫌隙……”

“那皇帝老兒豈不是正好收權？”陸離突然插言，嘴里含著顆蓮子，說話含混不清，“我看軒轅皓那家伙，表面笑得像彌勒佛，心里的算盤打得比誰都響。”她今日戴了對赤金鑲紅寶石的耳墜，說話時耳墜晃動，映得她臉頰愈發明艷。

曲瀾瑤這時突然開口，聲音清冽如冰：“王妃，皇妃，方才在相府外發現三個可疑之人，穿著粗布短打，卻有習武的底子，被屬下打暈后扔去了亂葬崗。”她說話時身姿筆挺，銀灰色勁裝的肩線繃得筆直，像是柄隨時會出鞘的劍。

陸卿心頭一凜：“看來我們的談話，已經有人惦記上了。”她看向陸丞相，“爹今日叫我們回來，恐怕不止說花家余黨吧？”

陸丞相沉默片刻，將佛珠放在桌上，發出“嗒”的輕響。他起身走到書架前，轉動最上層那本《論語》，書架“咔噠”一聲移開，露出后面暗格里的個紫檀木盒子。他打開盒子，里面鋪著層暗紅色的絨布，放著半塊斷裂的玉佩，龍紋雕刻栩栩如生，只是斷口處早已氧化發黑。

“這是……”陸離湊過去，桃粉色的裙角掃過地面，“先皇的龍紋佩？”她在宮里見過類似的物件。

陸丞相拿起玉佩，指腹摩挲著斷口：“二十年前，先皇駕崩前夜，將這玉佩掰成兩半，一半給了太子，也就是當今圣上，另一半……給了你們的生母。”他聲音發啞，“你們的生母是先皇的寵妃，因后宮爭斗被陷害，臨盆前托我將你們姐妹帶出宮，對外只說是我早夭的雙胞胎女兒。”

陸卿猛地抬頭，白發在空中劃出道雪白的弧線，異瞳里滿是震驚：“我們是……皇室血脈？”

陸離也愣住了，手里的蓮子羹差點打翻，桃紅色的裙擺上濺了幾滴湯汁：“所以……我們是公主？那陸靈兒呢？”

“靈兒是我親孫女，”相府夫人趕緊解釋，握住陸離的手，她的掌心溫暖而柔軟，“當年怕你們姐妹孤單，特意收養的。”

陸靈兒抱著陸卿的胳膊，鵝黃色的襦裙上繡著只憨態可掬的小兔子，她仰著小臉，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是懵懂：“大姐，我還是你們的妹妹嗎？”

陸卿摸了摸她的頭，白發垂落在靈兒臉上，惹得她咯咯直笑：“當然是。”她看向陸丞相，“爹為何現在才告訴我們？”

“因為花家余黨查到了你們生母的線索，”陸丞相將玉佩放回盒中，“他們想借‘偽公主’的名頭掀起內亂，扳倒司徒鹿和皇上，扶持三皇子上位。”他看向陸卿，目光沉沉，“卿兒，你額間的火焰紋，其實是皇室血脈特有的印記，只是早年被你生母用藥物壓制了。”

曲瀾瑤突然上前一步，銀灰色勁裝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既是皇室血脈，為何不回皇宮認祖歸宗？”

“回去送死嗎？”陸離翻了個白眼，將耳墜摘下來把玩，“后宮那群女人的手段，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我們回去就是給她們當靶子。”她突然湊近陸卿，壓低聲音，“老妖，我覺得這事有詐，你看爹的手，剛才拿玉佩時一直在抖。”

陸卿確實注意到了，陸丞相的指尖泛白，顯然在極力克制情緒。她剛要開口，就聽系統在腦海里尖叫：【警告！檢測到強烈的危機感！書房外有十名頂尖殺手靠近，氣息與花家余黨不同！】

“有殺氣！”曲瀾瑤猛地拔劍，銀灰色的劍光在暮色里劃出道冷弧，“夫人帶三小姐去密室！王爺和大小姐跟我走！”

陸明軒立刻將相府夫人護在身后，青灰色的長衫下擺被他攥得發皺：“爹，你們先走！我斷后！”

陸丞相卻將紫檀木盒塞進陸卿懷里：“這玉佩能證明你們的身份，不到萬不得已別拿出來！記住，無論何時，都要護住你妹妹——”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射進數支毒箭，箭頭泛著幽藍的光，直直射向陸卿的面門！

曲瀾瑤反應極快，揮劍將毒箭劈成兩半，木屑混著箭羽漫天紛飛。她推了陸卿一把：“走！”自己卻轉身迎向破窗而入的黑衣人，銀灰色勁裝在刀光劍影里穿梭，宛如一朵在血火中綻放的冷梅。

陸離拉著陸卿往外跑，桃粉色的裙擺被門檻勾住，她干脆一把扯掉裙擺，露出里面方便行動的月白色中褲：“靠！剛穿的新裙子！”她一邊跑一邊罵，手里卻不知何時多了包白色粉末，反手就朝追來的黑衣人撒去，“嘗嘗我的‘癢癢散’！”

陸卿抱著紫檀木盒，白發在奔跑中狂亂飛舞，額間的火焰紋在慌亂中竟變得清晰起來。她回頭看了眼被黑衣人圍住的曲瀾瑤，銀灰色的身影在刀光中依舊挺拔，心里猛地一緊——這場秘密會議，果然是場鴻門宴。而她們的身世之謎，才剛剛揭開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