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場的晨光被圣殿尖頂切成碎片，唐奇仰頭望著那些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卷軸，墨跡未干的“死刑“二字像滴未擦凈的血。

他摸了摸懷里發燙的繡布——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繡著歪歪扭扭的星子和一條石板路，針腳里還沾著當時的血漬。

“凡未經圣像委員會認證之靈韻創作，皆為褻瀆！“教會執事阿爾伯特的聲音像生銹的銅鑼，他站在新搭的審判臺上，金線繡的圣像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疼。

臺下被鎖鏈捆成一團的“眾藝之魂“正泛著灰撲撲的光，那是幅會動的長卷，此刻卻像被踩扁的蝴蝶，畫里的戲子僵著抬袖的動作，雕塑的手指卡在半空，連最活潑的街頭涂鴉都垂著腦袋。

“看見沒？“上官樂不知何時擠到他身邊，戲服下藏著個銅哨，“他們把藝術當犯人審，倒真會挑日子——今天是'圣像日'，全城百姓都得來看熱鬧。“她的聲音壓得像貓爪撓墻，眼角卻亮晶晶的，“我混進了廣場劇團，等會敲第三聲鐘就開唱《圣徒打盹》的調子，保準讓阿爾伯特的圣水灑到自己鞋上。“

唐奇盯著審判臺中央的青銅凈瓶，圣水在瓶里泛著冷光。

李清貞的聲音從他另一側飄來：“噴泉池第三塊石板下埋了靈韻擾動粉，等圣水順著引流槽流過去......“她拍了拍腰間的煉金袋，金屬碰撞聲清脆得像風鈴，“記得把繪魂眼開成半透狀態，等會有你要的'意外'。“

李芙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陰影里，指尖夾著張閃著微光的符紙：“后臺的凈化符文我換了，現在那些鎖鏈上刻的是'記憶回溯符'。“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等會藝魂們會想起自己最鮮活的樣子——比如那幅被燒了的《市集春景》，該記起它當年讓整條街的蘋果都開了花。“

阿爾伯特的宣讀聲突然拔高：“首犯唐奇，以邪眼窺伺靈韻，以妖畫惑亂民心......“

唐奇的指甲掐進掌心。

母親被押上火刑柱那天，也是這樣的聲音在喊“私創繡法“。

他望著被鎖鏈捆住的藝魂，突然笑了：“這哪是審判？“他壓低聲音，“是他們自導自演的戲——要讓百姓覺得，沒了教會認證，藝術就是會發瘋的怪物。“

“那咱們就給這戲加個反轉。“上官樂的戲服帶子突然散開，她手忙腳亂去系，銅哨“當啷“掉在地上。

唐奇彎腰去撿，瞥見她鞋底沾著劇團的彩粉——朱紅配靛藍，是“千面戲班“特有的偽裝色。

廣場鐘樓的銅鐘響了。

第一聲像悶在壇子里，第二聲開始發顫，第三聲突然拔高，帶著股跑調的滑稽。

“開始了。“上官樂的聲音突然變了，清清脆脆像十六歲的小丫鬟，“圣徒大人打盹啦——“她混在劇團的伴奏里，口技模仿的晨禱聲突然拐了彎，“呼嚕聲比管風琴還響喲——“

阿爾伯特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他抓起凈瓶往空中一灑，圣水還沒落地，廣場噴泉突然炸開銀白的光。

李清貞的擾動粉起作用了，圣水接觸到靈韻粒子的瞬間冒起青煙，原本該凈化邪祟的圣水，此刻卻像滴進熱油的水，“滋啦“一聲在半空炸開，淋了阿爾伯特滿頭滿臉。

圍觀的百姓哄笑起來。

有個賣糖畫的老頭扯著嗓子喊：“這圣水怕不是摻了醋？“另一個抱著木刻小獸的婦人指著被淋濕的圣像：“您看您看，圣子的袍子都皺了！“

唐奇摸出炭筆，在掌心快速勾勒。

他畫的是阿爾伯特現在的模樣：圣像披風滴著水，金線繡的十字架歪到耳邊，活像個被雨澆透的小丑。“畫中藏戲·即興版。“他默念著，指尖的炭灰簌簌落在地上。

地面的畫突然活了。

小丑版阿爾伯特在畫里跳腳，手里的凈瓶變成了尿壺，他追著自己的圣像披風滿場跑，嘴里還喊著跑調的禱詞。

百姓們先是愣住，接著爆發出更大的笑聲。

有個戴斗笠的小伙子拍著大腿：“這畫比戲班還逗！“

鎖鏈突然發出“咔啦“一聲。

李芙的記憶回溯符生效了。

被捆住的眾藝之魂開始發光，《市集春景》里的蘋果花“唰“地綻放，戲子的水袖重新舞出殘影，街頭涂鴉的彩虹順著鎖鏈往上爬，連最沉默的雕塑都眨了眨眼睛。

唐奇感覺有什么在眼底發燙。

他躍上審判臺，迎著阿爾伯特的尖叫，張開雙臂。

繪魂眼自動睜開，他看見空氣里浮動著金色的靈韻絲線，而在更深處，有團被無數圣像壓著的光——那是規則之靈的投影，正用機械的聲音重復：“藝理不可違，認證即真理......“

“去他的認證！“唐奇吼了一聲。

他摸出懷里的繡布，那是母親最后繡的“星夜“，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圣像都溫暖。

他把繡布按在審判臺中央，炭筆如飛：“我畫的，是母親繡的星夜——“

筆尖迸出火星。

繡布上的星子突然活了，化作千萬點銀光鉆進繪魂眼里。

唐奇感覺有根線在靈魂深處被輕輕一拽，那些他看過的街頭涂鴉、聽過的戲文、摸過的陶土，所有鮮活的藝術記憶突然涌進筆端。

他畫的不再是簡單的線條，而是用靈韻共鳴在重繪——

繡線化作星光，戲文凝成旋律，陶土的紋路變成風的形狀。

審判臺劇烈震動，眾藝之魂的靈光連成一片，像道彩虹沖破了圣殿的陰影。

規則之靈的投影開始扭曲，機械的聲音帶上了裂痕：“不......不該如此......“

“該的。“唐奇喘著氣，他能感覺到繪魂眼在發燙，眼底的靈韻脈絡比任何時候都清晰，“藝術從來不該被鎖在圣像里。“

廣場突然安靜下來。

規則之靈的投影消散前，留下一句低語：“你不過是喚醒了一個夢......但它不會醒來。“

唐奇望著逐漸消散的光，懷里的繡布燙得驚人。

他抬頭看向圣殿尖頂，突然在繪魂眼里看見——在云層背后，有扇泛著微光的門，門上刻滿他從未見過的藝理紋路。

“夢？“他喃喃自語，嘴角卻揚起笑，“那就讓我把它喊醒。“

阿爾伯特的尖叫還在繼續，百姓們舉著被藝魂點亮的小玩意兒議論紛紛，上官樂在人群里沖他比了個鬼臉，李清貞正蹲在噴泉邊研究擾動粉的殘留，李芙則低頭記錄著什么，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而在圣殿最深處，某個被封印的密室里，一本布滿灰塵的《原初藝理》突然翻到新的一頁，紙頁上的紋路閃了閃，像在回應遠方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