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坐在屋頂時，靈核碎片在掌心震得他虎口發麻，像被蜜蜂蟄了似的。

他盯著碎片上忽明忽暗的紋路，想起李芙說的“原初藝理是共鳴“，又想起巷子里孩子們畫的歪扭圣像——那些被教會稱作“褻瀆“的涂鴉，此刻在他眼里倒像星星落進了泥里。

“唐大畫師在這兒看星星呢？“上官樂的聲音從梯子口飄上來，戲班里練了十年的中氣把瓦片都震得簌簌響，“李芙在樓下摔了三個茶碗，說你再不上來對圖譜，她要拿金漆把你粘在椅子上。“

唐奇翻了個白眼，把靈核碎片塞進懷里。

剛落地就見李芙抱著《靈紋圖譜》站在畫案前，燭火在她鏡片上投下兩片光斑，活像被激怒的貓頭鷹。

李清貞靠在窗邊搗鼓玻璃試管，紫色魔藥在管里咕嘟冒泡，飄出股橘子汽水混著鐵銹的怪味——她總說“煉金得有生活氣息“。

“比對結果。“李芙把圖譜拍在桌上，指尖戳著某頁金漆紋路，“靈核震動頻率和鐘鳴鎮圣心教堂的地基靈脈完全吻合。“她推了推眼鏡，耳尖有點紅，“我祖父當年參與過那座教堂的修建，筆記里說地基下埋著'共鳴錨點'，是大崩壞前藝匠們溝通靈韻的...中轉站？“

“鐘鳴鎮？“唐奇彎腰湊近圖譜，繪魂眼自動展開，金漆紋路突然活了，像條發光的蛇鉆進他眼底，“那地方我去過，十年前跟著商隊賣畫，教堂鐘樓的鐘擺是用星紋銅鑄的，敲起來能震落房梁上的灰。“他突然頓住，“可三年前教會說那座教堂'靈韻紊亂'，派圣像騎士團封了門。“

李清貞的試管“啪“地炸出團藍煙，她抹了把臉，藍紫色藥漬從鼻尖蔓延到下巴：“巧了，我上個月剛收了批鐘鳴鎮的舊齒輪，賣貨的老頭說教堂地底總傳來'彈琴聲'，大半夜的能把守夜人嚇出癔癥。“她掏出手帕擦手，帕子上繡著歪歪扭扭的煉金術符號，“要我說，這趟咱們得去會會這'彈琴的'。“

“算我一個。“

眾人回頭，艾琳靠在門框上，鎧甲擦得锃亮，卻配了件繡著小雛菊的罩衫——顯然是臨時翻的便衣。

她咳了聲，把腰間的佩劍摘下來擱在桌上：“城防隊接到命令，說你們是'邪道余孽'，要全程監視。“她摸出塊褪色的令牌丟給唐奇，“但我能保證，你們的后背不會挨冷箭。“

唐奇捏著令牌笑出聲：“行啊，艾隊長，咱們這叫'官方特派員督戰邪道小隊'。“他轉身翻出帆布包，把畫具、靈核碎片和母親留下的繡線包一股腦塞進去，“明早搭商隊的火車，上官樂去弄車票，清貞準備點'應急道具'，李芙帶好圖譜——“他突然挑眉看向艾琳，“艾隊長，麻煩借你的鎧甲用用？

我得畫張'騎士護送商隊'的速寫，給車站檢票員看看。“

火車鳴笛時，唐奇正蹲在車廂連接處畫速寫。

上官樂裹著綴滿蕾絲的洋裙坐在頭等艙，手里搖著羽毛扇，說話聲甜得能膩死蜜蜂：“哎呀騎士大人，這荒山野嶺的，可要保護好奴家的珍珠匣子呀~“她眼角掃過窗外閃過的銀甲，指尖悄悄比了個“三“——三輛圣像騎士團的馬車正追著火車跑。

“靈爆粉撒好了。“李清貞從車廂底鉆出來，工裝褲膝蓋沾著黑灰，手里攥著個銅制引爆器，“等他們靠近，我就炸點火星子，保準能把馬驚得亂蹦。“她突然湊近唐奇的速寫本，“你這畫的什么？

大花臉騎士？“

唐奇的炭筆在紙上飛竄：“這叫'變臉圖'，等會把畫貼車窗上，騎士甲胄的紋路會跟著靈韻跑。“他吹了吹紙頁上的炭灰，畫里的騎士甲從銀白變成猩紅，面罩下的臉也從嚴肅變成猙獰，“他們要是看見同伴'叛變'，保管自己打起來。“

火車駛進盤山道時，圣像騎士團的號角響了。

十二匹黑鬃馬噴著白氣沖上鐵軌，為首的騎士舉著鑲寶石的圣像旗，旗面繡著教會的十字紋章。

唐奇把速寫往車窗上一貼，繪魂眼運轉，畫紙突然泛起微光——車窗里的倒影中，圣像旗的十字慢慢扭曲成蛇形，騎士的面罩裂開道縫，露出張青面獠牙的鬼面。

“叛徒！“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騎士團的長矛突然轉向，銀甲相撞的脆響混著李清貞引爆的靈爆粉噼啪聲，像過年放的百子炮。

上官樂的羽毛扇“唰“地展開，遮著半張臉笑出眼淚：“哎呀這戲碼比《王子與惡龍》還精彩！

唐郎快畫，這可是活教材！“

火車終于搖搖晃晃駛進鐘鳴鎮車站時，唐奇的速寫本已經畫滿了歪歪扭扭的戰斗現場。

艾琳揉著被顛簸痛的腰下車，突然拽住唐奇的袖子：“看教堂。“

圣心教堂的尖頂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白色石墻依舊光潔，彩色玻璃窗折射著晨光，像塊被打碎的彩虹。

可推開教堂木門的瞬間，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三十尊圣徒雕像閉目垂首，連最活潑的小天使都耷拉著翅膀，石座下積著薄灰，卻沒有半個人的腳印。

“靈紋封印。“李芙的手指拂過最近的雕像，指尖泛起淡金色微光，“每個雕像的眼窩都刻著鎖魂紋，連空氣里的靈韻都被壓成了細流。“她蹲下身，用圖譜比對地面的石縫，“地下室入口在祭壇下邊，當年我祖父說...這里是'沉默祭壇'，用來封存失控的靈韻。“

祭壇下的石階積著霉味，唐奇摸出火折子點燃墻上的火把，火光映得四壁的浮雕忽明忽暗——都是大崩壞前的藝匠們，有的在調顏料，有的在刻石碑，每個人的眉心都點著顆星子般的光斑。

李芙舉著圖譜對照：“這些是'共鳴者'，原初藝理的記錄者。“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里回響，“他們的靈韻沒被教會收走，而是...存進了大地。“

靈核碎片突然在唐奇懷里發燙，他摸出來時，碎片上的紋路正隨著心跳頻率閃爍。“靈脈逆流。“他默念著，繪魂眼全力展開。

眼前的石壁像被揉皺的畫紙，浮現出模糊的影像：穿粗布短打的繡娘在繃子上繡鎖子紋，留長須的畫匠在墻上潑墨，戲子們甩著水袖唱《百藝頌》——然后所有畫面突然凝住，變成了幅會呼吸的巨畫，畫里飄出若有若無的旋律，像母親哼的搖籃曲，又像畫坊里研墨時的沙沙聲。

“這是...藝理共鳴的聲音？“唐奇喃喃自語。

“哈哈哈哈！“

突兀的笑聲驚得火把差點落地。

眾人回頭，只見賽勒斯被兩名城防隊員押著站在石階口，他的修道服破了個洞，露出鎖骨處猙獰的縫合傷，“你們以為找到了什么寶貝？

這只是第一個封印點！

十二個點全醒時，規則之靈會碾碎教會的偽法，重塑真正的藝理——“他突然湊近唐奇，眼睛里泛著瘋癲的光，“而你，小畫匠，你以為自己在修復靈韻？

你只是在給規則之靈遞鑰匙！“

“夠了。“艾琳抽出佩劍抵住賽勒斯咽喉，“再胡言亂語，我就把你捆在鐘樓當鐘擺。“

唐奇沒說話，他盯著賽勒斯鎖骨的縫合傷——那紋路和靈核碎片上的咒紋，還有母親繡繃上的鎖子紋，竟有七分相似。

他轉身走向祭壇中央的石桌，靈核碎片在掌心震得幾乎要飛出去。“試試。“李芙輕聲說。

碎片貼上石桌的瞬間，地動山搖。

石壁上的浮雕突然活了，繪魂者們的指尖飄出金色光帶，纏在唐奇身上。

一個模糊的光影從石桌下升起，是個穿墨綠長袍的男人，他的臉被光遮住，聲音卻像浸在蜜里：“終于等到你...鑰匙。“

唐奇后退半步，撞在祭壇上。

那光影抬起手，指向他胸口：“你體內的繡線，是打開所有封印的關鍵。

記住，真正的藝理...從不是神賜，是千萬人的心跳共振。“

光影消散時，靈核碎片“咔“地裂開條縫，露出里面流轉的星光。

唐奇摸向胸口，母親留下的繡線包還在，隔著粗布，他能摸到里面繡著的鎖子紋——此刻，那紋路正微微發燙，像有只無形的手，在他心口輕輕撓了一下。

“該回去了。“李清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天要下雨了。“

唐奇把繡線包往懷里按了按，轉身時瞥見石壁上的浮雕，那個穿墨綠長袍的繪魂者，眉心的星子光斑，竟和母親繡樣里的鎖子紋中心點，一模一樣。

火車鳴笛的聲音從鎮外傳來，他摸出速寫本，畫下祭壇上的裂痕，又在角落添了團小火苗——那是繡線包里傳來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