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廣場的青石板被朝陽曬得發燙，圣像塔的陰影像條黑蛇爬過廣場中央——這里本該是唱詩班歌頌圣德的地方，此刻卻豎起了審判臺。

唐奇被兩名教會騎士押著，鎖鏈在腳腕叮當作響，卻偏要踮著腳去夠飄到面前的蒲公英。

“安靜！“埃德加的吼聲震得胸前十字架亂晃。

他今天特意換了新法袍，金線繡的圣徒像挺括得能刮下金粉，手里舉著幅半人高的畫——正是《圣徒之光》復刻版，畫中圣徒頭頂光環像團凝固的蜂蜜。“凡質疑此畫者，皆是異端！“他把畫往木架上一掛，金漆在晨光里刺得人睜不開眼。

唐奇終于停了動作。

他望著那幅畫，眼底的靈韻脈絡像游魚般竄動——教會在圣徒的衣褶里偷偷縫了“敬畏“靈韻，光環邊緣還嵌著細如蚊足的“服從“符。

母親殘卷里說過，真正的靈韻該像心跳，可教會的圣像更像個上了發條的木偶。

“既然要審判，不如我們玩個游戲？“他突然笑了，鎖鏈在腕間晃出清脆的響。

騎士的手按上他后頸，卻被他歪頭躲過，“以靈韻共鳴為標準，我當場畫一幅。

要是現場觀眾的共鳴指數超過這破畫......“他用下巴點了點《圣徒之光》，“就放了我，再承認藝術自由。“

埃德加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當然知道“靈韻共鳴“的規矩——民眾的情感波動越強，畫作的靈韻就越鮮活。

可教會的圣像早被調得像溫吞水，怎么可能輸？“自取其辱。“他扯了扯法袍，“索菲亞，準備測靈儀。“

索菲亞從觀禮席站起時，裙角掃過三排長凳。

她懷里的測靈儀閃著幽藍的光，手指在刻度盤上懸了三秒才按下啟動鍵——三天前她還在抄錄教會的實驗數據，此刻卻覺得那些羊皮卷上的字都在流膿。

唐奇被解開鎖鏈。

他摸出懷里的殘卷，邊角的繡紋是母親的手藝，針腳歪歪扭扭卻帶著溫度。

小鹿不知什么時候擠到臺前，往他手里塞了盒炭筆，掌心還壓著張紙條：“老鼠符在我袖里“。

唐奇沖他眨眨眼，炭筆在畫布上劃出第一筆。

《荒誕審判圖》的輪廓漸漸清晰：法官長著驢耳朵，正用羽毛筆戳自己鼻孔；教士們穿著紅黃條紋袍，像被拔了毛的鸚鵡；最前排的觀眾里，賣蘋果的老婦把蘋果塞進“圣徒“手里當供果——那圣徒的臉，分明是埃德加。

“哄“的一聲，廣場炸了。

賣烤栗子的老漢舉著熱栗子喊：“這圣徒該舉這個！“菜販子把蔥葉插在自己頭頂學驢耳朵，孩子們追著畫里的“驢法官“跑，笑聲撞得測靈儀的指針瘋狂打轉。

“情緒共振值突破歷史峰值！“索菲亞的聲音發顫。

她盯著測靈儀，原本代表《圣徒之光》的金線像條病蛇，而唐奇的畫對應的紅線正捅破天花板。“實驗組有失控風險......“

“啟動靈核壓制！“埃德加撲向測靈儀，金戒指刮花了儀器表面。

幾個教士沖上臺，往《圣徒之光》邊緣貼壓制符——那是教會的老手段，用冰冷的“秩序“靈韻鎮壓鮮活的情感。

可他們慢了一步。

小鹿突然像只竄天猴蹦起來，袖口的老鼠符“刷“地展開。

他踩著長凳撲向《圣徒之光》，反諷畫符“啪“地貼在圣徒腳邊。

畫中人物突然活了：圣母像里的天使抖著翅膀學主教清嗓子，殉道者捂著“傷口“喊“疼得不夠神圣“，連最端莊的圣女都叉著腰說：“這袍子扎得我屁股疼！“

民眾先是愣住，接著爆發出比剛才更響的笑聲。

賣蘋果的老婦把蘋果塞進“圣女“手里：“吃個甜的，別繃著！“菜販子的蔥葉掉在“教士“頭上，被他抓起來當權杖揮舞。

畫靈們模仿著現實里神職人員的丑態，廣場成了個巨型戲臺。

“你們所謂的神圣，不過是操控人心的工具。“索菲亞的聲音像塊冰，砸進沸騰的人聲里。

她扯過測靈儀的記錄本，“撕拉“一聲，寫滿“壓制系數““服從閾值“的紙頁紛紛揚揚落下來，“我這有教會所有靈韻控制計劃的副本......“

埃德加的法袍徹底亂了。

他想喊圣裁隊，可剛張開嘴，就被擠上來的民眾圍住——賣烤栗子的老漢揪著他的金線，菜販子舉著蔥葉戳他胸口：“說說，你當法官時是不是也捅鼻孔？“金十字架“當啷“掉在地上，滾進蘋果堆里，被“圣女“撿起來當玩具晃。

唐奇靠在審判臺邊笑。

他望著畫里活蹦亂跳的靈韻，突然想起母親臨死前塞給他的殘卷，想起那些被教會燒掉的民間繡品——原來真正的藝理，從來不在冰冷的法典里，而在這些會笑、會鬧、會把蘋果塞進圣徒手里的人心里。

“夠了！“埃德加的尖叫被笑聲淹沒。

他踉蹌著后退，撞翻了《圣徒之光》的畫架。

畫框摔在地上，圣徒的臉裂成蛛網，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壓制符——像條爬滿蛆蟲的傷口。

暮色漫上圣像塔時，廣場的喧囂才漸漸平息。

唐奇蹲下來，幫小鹿撿散在地上的炭筆。

遠處傳來敲鐘的聲音，他抬頭望去，鐘樓頂端的陰影里有個穿黑袍的身影。

那人轉過臉，嘴角勾著笑，抬手往天空打出三道幽藍的光箭——像三把淬毒的針，扎進漸暗的天色里。

“那是誰？“小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看見鐘樓的尖頂在暮色里閃著冷光。

唐奇沒說話。

他摸了摸懷里的殘卷，又看了眼還在和“圣女“玩蘋果的民眾。

風掀起他的衣角，帶來若有若無的鐵銹味——那是靈韻獵手特有的氣息。

“只是個開始。“他輕聲說，把最后一支炭筆塞進小鹿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