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的手指在殘卷邊緣輕輕摩挲，羊皮紙上的褪色紋路在繪魂眼下泛著幽藍微光。

這是從戲班秘庫最深處的磚縫里摳出來的——上官樂用口技模仿守夜人打呼時，他正蹲在梁上用指甲蓋撬磚。

此刻殘卷上還沾著陳年蛛網，卻比教堂金漆更灼人。

“保險室的靈韻封印是林七用三代人的血契刻的。“李清貞抱臂站在旋轉樓梯口，煉金術手套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但我得先說明白——要是被教會知道這東西在我這兒，他們能把整座拍賣行熔成鐵水?！?

唐奇抬頭，看見她耳墜上的星芒石正急促閃爍。

這是煉金師焦慮時的生理反應，像極了他上次偷喝她新調的“清醒藥劑“后，瓶子炸開的預警燈。

他把殘卷往懷里攏了攏，想起老船匠兒子遞來畫軸時說的“這東西能讓圣像塔的金頂掉漆“，嘴角扯出個沒心沒肺的笑：“李老板娘，您見過哪個賭徒把籌碼壓在必輸的局里？“

林七的身影突然從樓梯拐角浮現。

這個總把算盤別在腰上的賬房先生，此刻手里攥著半塊焦黑的符紙，指節發白：“密道的地脈鎖熱了?！八曇粝裆P的算盤珠子，“按規矩，每月十五才該換靈韻引子，可現在......“

“現在有人等不及了?！疤破娴暮箢i微微發燙。

繪魂眼自動展開，他看見整座建筑的靈韻脈絡突然扭曲——原本穩定的金線像被潑了熱油的蛛絲，正從一樓展廳開始斷裂。

頂樓突然傳來木板吱呀聲。

李清貞的星芒石“啪“地炸開個小火星。

她抄起腰間的煉金炮，炮管在掌心轉了半圈就對準樓梯口：“林七，啟動第一層屏障。

唐奇，跟我——“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瓷器碎裂聲。

是那對從波斯商人手里收的琉璃瓶，唐奇上周還笑稱它們“脆得像主教的面子“。

現在那些清脆的炸響里混著粗重的喘息，還有鐵器刮過地面的刺耳摩擦。

“靈魂石炸藥?！傲制咄蝗婚_口，聲音比平時更啞，“他們帶了能燒靈韻的東西。“他轉身沖向樓梯，算盤珠子在腰間撞出急雨般的響，“我去開第二道鎖，撐不住半柱香——“

“半柱香夠了?！疤破孀ё±钋遑懙男渥油箯d跑，繪魂眼掃過墻上掛著的《賭局圖》。

那是三個月前某個富商輸光家產時畫的，畫里的骰子還凝著賭徒的貪婪靈韻。

他摸出懷里的墨囊，手指蘸著濃墨在地面劃出歪歪扭扭的線：“李姐，您上次說的'視覺干擾劑'帶了嗎？“

“在靴筒暗格里?！袄钋遑懱叩糇笱ィy亮的小瓶“當啷“掉在他腳邊，“但這破畫能撐多久？“

“撐到他們分不清活人和畫靈就行?！疤破娴哪€突然泛起微光，像條被踩亮的螢火蟲路。

他沖向《賭局圖》，指尖戳進畫中那個叼著煙斗的老賭徒額頭——靈韻順著繪魂眼涌進畫布，老賭徒的絡腮胡突然動了動，渾濁的眼珠轉向門口。

“轟！“

展廳木門被撞出個大洞。

疤臉漢裹著腥氣的皮甲沖進來，臉上的刀疤從左眼扯到右耳，像條爬滿蛆蟲的蜈蚣。

他身后跟著十幾個拿短斧的“盜匪“，但唐奇在繪魂眼下看得清楚——他們頸后都紋著細蛇，是圣像委員會特有的“清道夫“標記。

“交出來！“疤臉漢的斧子指向唐奇，斧刃上凝著暗紅靈韻，“那卷破紙，還有你的邪眼！“

“您這話說得沒水平。“唐奇后退兩步，腳底的墨線突然竄起淡紫色煙霧。

墻上的《賭局圖》“刷“地活了：老賭徒叼著煙斗站起來，畫里的骰子“叮叮當當“砸在地上；穿紅裙的女賭客撩起裙擺，繡著金線的鞋尖踢向最近的盜匪——當然，那盜匪撲了個空，因為她根本沒有實體。

“左邊！“畫靈騎士的聲音突然炸響。

這是唐奇臨時從《騎士授勛圖》里扒拉出來的角色，此刻正舉著不存在的長矛，用疤臉漢的公鴨嗓喊，“那小子往左邊跑了！“

盜匪們果然轉向。

三個拿火把的沖向左墻，卻被《豐收圖》里突然冒出來的麥垛絆倒；兩個揮斧頭的撲向畫靈女賭客，斧子砍在墻上濺起火星，倒把自己的手震得發麻。

疤臉漢的刀疤抖了抖，突然暴喝：“都給老子清醒點！

那破畫靈連杯麥酒都端不穩——“

“這位爺，麥酒要加冰嗎？“

畫靈女賭客不知何時繞到疤臉漢身后，端著個畫出來的銀酒壺。

疤臉漢本能地回頭，正看見酒壺里“嘩啦“倒出的不是酒，而是李清貞調配的干擾劑——淡綠色的霧氣裹著他的臉，他的瞳孔瞬間渙散，揮起斧子砍向自己人：“你他媽敢往老子酒里摻水？“

“好機會！“

頭頂傳來破風聲。

唐奇抬頭，正看見個青衫人影從二樓天窗躍下，腰間鐵刀嗡鳴如龍吟。

那是風無影，他上周在街頭幫這俠客畫過《獨步江湖圖》，對方硬塞了半袋碎銀當潤筆費。

此刻風無影的刀光像游龍，三招挑落三個盜匪的武器，反手用刀背敲在第四個的后頸：“唐兄弟，需要幫忙畫遺像嗎？

我這刀很快。“

“先留著他們喘氣！“唐奇沖他擠眼，同時拽著李清貞往保險室方向退。

林七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口，手里捏著三張泛黃的封印符紙：“唐先生，接??！“

符紙破空而來，唐奇反手抄住，指尖靈韻注入——三張符紙突然化作金蝶，撲向疤臉漢。

那家伙正被自己人砍得抱頭鼠竄，金蝶“噗“地貼在他后心，他立刻像被抽了骨頭的麻袋，“咚“地砸在地上。

“搞定？“風無影收刀入鞘，踢開腳邊的短斧，“這就完了？

我還沒活動開呢。“

“沒完?！袄钋遑懚紫律恚脽捊鹦g手套扯開疤臉漢的衣領。

銀質圣像墜子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墜子背面刻著極小的蛇形紋路——和唐奇在教會密檔里見過的“清道夫“標記分毫不差。

她又摸向對方懷里，抽出封用火漆封死的信，火漆上的紋章讓她瞳孔微縮：“圣像委員會的樞機印......“

唐奇接過信，指甲挑開火漆。

羊皮紙上的字跡力透紙背，最后一行讓他后頸的邪眼印記猛地發燙：“不惜一切代價奪回殘卷，必要時可屠城立威——維特樞機?！?

“他們終于坐不住了?！疤破婺缶o信紙，指節發白。

他抬頭看向李清貞，對方的星芒石還在微微閃爍，但眼里的火焰比任何煉金藥劑都灼人。

林七不知何時搬來鐵鏈，正把疤臉漢往保險室拖，算盤珠子在腰間撞出清脆的響，像在敲某種只有他們聽得懂的戰鼓。

風無影突然拍了拍唐奇肩膀：“需要我守夜嗎？

這伙人看著像會叫幫手的?！?

“不用。“唐奇把殘卷重新裹進懷里，沖他笑道，“但下回畫《俠士夜戰圖》，您得擺個更威風的姿勢——剛才那招'刀挑短斧'，我能畫得比真人還帥?！?

風無影大笑，翻身上了二樓窗臺：“成！

等你畫完，我請你喝城西老酒館的桂花釀——記著，要加冰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李清貞突然扯了扯唐奇的袖子，目光投向保險室方向：“審他?！八噶酥副昏F鏈鎖在墻角的疤臉漢，聲音輕得像嘆息，又重得像山，“現在?！?

唐奇摸了摸懷里的殘卷，又看了看墻上還在晃動的畫靈——老賭徒正蹲在地上撿“骰子“，女賭客對著碎鏡子補“妝“。

他突然笑了，把信折好收進懷表夾層，那里還躺著母親的并蒂蓮繡帕。

“走。“他說，“該問問這位清道夫先生，維特樞機急成這樣，到底怕什么?！?

保險室的門在身后緩緩閉合，鎖孔里傳來靈韻轉動的輕響。

疤臉漢在墻角發出含混的呻吟，而唐奇聽見更清晰的聲音——是殘卷在他懷里顫動，像終于找到歸處的鳥，正用靈韻的紋路，低聲訴說著某個被掩埋百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