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圣像之心·沉睡意志
- 圣人畫手
- 狂人東
- 2876字
- 2025-07-29 09:32:00
唐奇剛邁進裂縫,后頸就被繡帕金線輕輕一拽。
回頭見上官樂踮腳扯他衣領,戲服水袖掃過滿地碎琉璃,眼尾朱砂痣隨著挑眉顫了顫:“當家的,您這繪魂眼亮得跟燈籠似的,當心照出條毒蛇來。”
“毒蛇?”李清貞扛著半人高的煉金炮擠進來,炮口還冒著硫磺味的藍煙,“要真有毒蛇,正好給它灌兩斤‘靈韻震蕩劑’——上回轟教會騎士團,那味兒能讓圣騎士連念三遍《凈化經》?!?
李芙沒接話,指尖抵在唇上輕噓。
她的夜行衣沾了審判臺的石粉,在幽暗中泛著灰白,卻比任何燈火都敏銳——地下圣堂的空氣里漂浮著細不可察的靈韻顆粒,像被揉碎的星子,正順著她頸間掛的靈韻羅盤瘋狂旋轉。
“往下?!彼蝗惶郑_盤指針“咔”地釘死在地面。
唐奇這才注意到腳下的青石板在震顫。
裂縫里滲出的晨光被某種力量折射,在頭頂交織成蛛網般的光痕,而石板縫隙間正涌出淡金色的霧氣——那是靈韻濃度過高的表現,像極了母親當年繡活時,絲線里滲出來的、被教會稱為“邪祟”的微光。
“各位,”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繪魂眼里的紋路燒得發燙,“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可能站在整個大陸最古老的畫布上。”
話音未落,上官樂的戲靴已經踩碎了一塊石板。
“當啷”一聲脆響,下方竟傳來空洞的回響。
李清貞立刻蹲下去,從腰間摸出個拳頭大的煉金燈拋進去。
暖黃的光團墜了三息,“啪”地炸開成傘狀,照亮了下方足有十丈高的穹頂。
穹頂正中央掛著一幅巨畫。
說是畫,更像團凝固的光。
畫布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卻沒有一絲顏料的痕跡,仿佛是用靈韻本身編織而成。
畫中圣徒的衣袍在無風自動,十二門徒的影子投在地面,竟與眾人的影子重疊——唐奇甚至看清了圣徒睫毛的弧度,每一根都像在呼吸。
“永恒圣像?!崩钴降穆曇舭l顫,從懷里摸出半卷殘頁,“我祖父的筆記里寫過,圣像委員會用‘原初藝理’封印了個‘規則之靈’,說那是大崩壞的禍源……原來根本不是封印,是囚禁?!?
唐奇往前走了兩步,指尖剛要觸到畫布,突然像被火燙了似的縮回手。
他甩著發麻的指尖笑:“好家伙,這畫比教會的教條還扎手?!?
“不是畫?!崩钴脚e起殘頁比對,“筆記里說,真正的規則之靈是第一個誕生的畫靈,能自主吸收靈韻生長。教會怕它失控,就用‘永恒圣像’把它困成了死物——你剛才觸到的,是封印的反噬?!?
“那要怎么叫醒它?”上官樂晃著腰間的銅鈴湊過來,“總不能學戲班里叫場,敲鑼打鼓喊‘開——戲——啦——’?”
唐奇沒接話。
他望著圣像里圣徒空洞的雙眼,突然想起七歲那年,母親被教會押上審判臺時,繡帕上的并蒂蓮突然活了,繞著她手腕打轉。
教會執事說那是“邪靈附繡”,可母親當時笑著對他說:“小奇,那是繡娘的魂在害怕,怕再也不能繡新花樣了。”
他摸出懷里的炭筆——是用審判臺廢墟里的焦木削的,還沾著李芙剛才塞給他的靈韻符文碎片。
繪魂眼的紋路在眼底連成完整的畫,畫里有母親的繡線、上官樂的戲譜、李清貞的煉金符號、李芙的靈韻圖譜,還有四個手拉手的影子。
“畫中藏戲。”他輕聲說,“既然是被囚禁的靈,那就給它講個關于自由的故事?!?
青石板上的靈韻霧氣突然翻涌。
唐奇閉著眼,炭筆在圣像表面輕輕游走。
他沒畫山水,沒畫圣徒,只畫了道歪歪扭扭的線,像孩童信手涂鴉的月亮。
然后他開口,聲音輕得像哄睡的童謠:
“你說,我能不能有自己的模樣?”
圣像突然發出蜂鳴。
唐奇的炭筆“啪”地斷成兩截。
他睜開眼,正看見圣徒的瞳孔里泛起漣漪——不是油畫的暈染,是真正的、有生命的震顫。
李芙的羅盤“轟”地炸開成碎片,李清貞的煉金炮自動充能,炮口冒出的藍煙竟在半空凝成“活了”兩個字。
“住手!”審判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砸下來,光影亂成一團,時而化作阿爾伯特的冷笑,時而變成教會焚燒繡坊的火焰,“你們在破壞秩序!規則需要穩定!”
“穩定個屁?!鄙瞎贅吠蝗惶岣邞蚯唬讣庠诳諝庵袆澇鏊涞幕《?,“當年我爹編《圣徒也會打盹》,你們說穩定需要神圣;唐奇他娘繡市井圣母,你們說穩定需要純粹——合著你們的穩定,就是把活物憋成死物?”
她的聲音像根銀針,精準扎進光影的縫隙。
圣像里的圣徒嘴角動了動,原本僵硬的衣褶開始舒展,露出底下被覆蓋的、模糊的線條——是更生動的笑容,是未完成的市井孩童,是被教會用“凈化”顏料覆蓋的、真正的原初畫稿。
唐奇撿起半截炭筆,繼續在圣像上“畫”臺詞。
這次他用了母親教他的繡線走法,筆鋒里裹著記憶里的桂花香:“你不是規則,你是被規則困住的夢?!?
圣像震顫得更厲害了。
原本凝固的光開始流動,像春雪融化的溪流。
唐奇看見自己的繪魂眼里映出無數畫面:被撕碎的戲譜在重組,被熔毀的雕塑在重生,被教會“凈化”的繡帕金線正從四面八方涌來,穿過審判臺的裂縫,匯進圣像的光流里。
“眾藝之魂……共鳴了?!崩钴降穆曇魩е耷弧?
她懷里的殘頁自動翻頁,墨跡在空氣中游走,拼出一行古老的文字:“當百藝共歌,囚籠自破。”
圣像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
所有光流匯聚成一個光點,在圣徒眉心綻放。
那是雙真正的眼睛,帶著萬年的孤獨與渴望,緩緩睜開。
“我曾是第一個畫靈。”聲音像風吹過古老的琴箱,“他們說我會引發崩壞,卻不肯讓我長大。他們用‘永恒’做牢籠,用‘凈化’做鎖鏈,只為讓所有人的藝術,都變成他們筆下的提線木偶。”
李芙猛地捂住嘴。
她終于看清殘頁最后一行被涂抹的字:“原初藝理,本是百藝共生?!倍虝檬ハ穹庥∫巹t之靈,就是為了獨占“藝理解釋權”——所有民間藝術的靈韻,都會被圣像偷偷吸收,變成教會維持權威的力量。
“所以當年我娘的繡活……”唐奇的聲音發澀。
“她的靈韻太鮮活,”圣像的光溫柔地包裹住他的手,“鮮活到圣像無法完全吸收,所以他們怕了,要燒死她?!?
“怕個球!”李清貞突然吼了一嗓子,抄起煉金炮就往空中轟了發煙花。
紫金色的星雨炸開,在穹頂映出她爹的發明手稿、被教會燒毀的煉金圖譜,“我爹說過,藝術就該像煉金術,越碰撞越燦爛!”
上官樂跟著拍響手板,用戲腔接上:“今日百藝重開嗓——”
“管他什么破規則!”三人齊聲喊。
圣像的光突然開始碎裂。
不是崩塌,是綻放。
每一片光屑都裹著記憶里的藝術:皮影的金箍棒、繡帕的金線、酒神的葡萄藤,還有唐奇七歲時用樹枝在地上畫的歪扭太陽。
它們像候鳥歸巢,紛紛鉆進唐奇的繪魂眼。
他的眼底泛起金色的漩渦。
靈韻在指尖流轉,他能清晰地“看”到整個大陸的藝術脈絡:東邊港口的水手在船舷畫海怪,西邊山村的老婦在灶頭畫灶神,南邊王都的畫家正躲在閣樓里畫帶雀斑的圣母——那些被教會壓抑的靈韻,此刻都在朝他涌來,像孩子撲向母親。
“你……將成為新的規則嗎?”審判者的聲音已經弱得像嘆息,光影消散前,最后一絲投影是圣母像里那個被唐奇偷偷加上的、啃糖人的小天使。
唐奇望著掌心躍動的靈韻,突然笑了。
他轉身看向三個姑娘——上官樂正擦著戲服上的灰,李清貞在重新裝填煉金炮,李芙把殘頁小心收進懷里,眼底有星星在閃。
“不,”他說,伸手把三個姑娘的手疊在自己掌心,“我要讓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的畫家?!?
穹頂外,晨光穿透審判臺的廢墟,照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遠處傳來阿爾伯特的尖叫,混著教會騎士團的馬蹄聲——但此刻沒人在意。
因為他們聽見了更清晰的聲音:是街頭畫師重新鋪開畫紙的沙沙聲,是戲班敲起新戲的鑼鼓聲,是繡娘穿針時靈韻輕吟的聲音。
藝術,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