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藥盒入手,帶著黑鼬掌心的余溫,卻讓陳星感覺握著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三支翠綠色的生命穩定藥劑靜靜躺在里面,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清涼氣息,那是妹妹的命。代價,是他的未來。
拿著。黑鼬臉上的市儈笑容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
黑鼬從油膩的衣袋里掏出一枚硬幣大小的金屬圓片。材質像是劣質合金與某種硬化塑膠的混合體,入手粗糙冰涼,邊緣甚至有些毛刺。圓片一面光滑,另一面則用簡陋的蝕刻工藝,勾勒出一個極其簡單的圖案:三簇向上躥升的扭曲火苗,火苗底部交匯于一點,形似一只從灰燼中探出的、張開的手指。圖案線條粗獷,毫無美感,透著一股子粗劣與實用主義的氣息。沒有光芒,沒有能量波動,就像一塊從報廢卡械上拆下來的普通零件。
【檢測:特殊能量信標/身份憑證。】
【材質:未知惰性復合材質(具備微弱精神力共鳴特性)。】
【功能:身份識別;短距離定向信息接收(需特定精神力激活);緊急定位(單向)。】
【關聯組織:灰燼之手。】
灰燼信標。黑鼬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正式的意味,貼身收好。別丟了,也別輕易示人。以后有任務,或者有緊急情況,組織會通過它聯系你。激活的方法很簡單,集中精神去‘觸摸’那個印記就行。他簡單演示了一下,那黑色薄片在他指尖接觸印記的瞬間,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幾乎不可見的暗芒,隨即恢復如常。
陳星默默接過薄片。入手比想象中沉重一些,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仿佛帶著某種沉甸甸的承諾與束縛。他將薄片和金屬藥盒一起,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緊挨著源初之卡和龜甲卡。心口的位置,似乎變得更加擁擠,也承載了更多未知的重量。
黑鼬滿意地點點頭,似乎完成了某種交接儀式。他嘬了口電子煙,煙霧繚繞中,眼神再次變得市儈精明:好了,交易達成。那三支藥劑,每天一支,用稀釋的過濾水沖服。記住,是暫緩,不是根治。那小丫頭暫時死不了,但想讓她真正好起來,路還長著呢。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至于精神源力的引導法門…等你傷養得差不多了,能來回收站干活了,自然會給你。組織不養閑人,更不養廢物。刀疤劉那檔子事,組織會幫你暫時壓一壓血匕會的視線,但你自己也機靈點,別太招搖。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融入了棚戶區濃重的陰影里,腳步聲很快消失。
棚屋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下陳月壓抑的咳嗽和陳星粗重的呼吸。
陳星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復雜情緒。沒有時間猶豫。他立刻取出一支翠綠色的藥劑,按照黑鼬的吩咐,小心地兌入半杯還算干凈的過濾水。翠綠色的光芒在水中暈開,化作一汪散發著濃郁生命氣息的淡綠色液體,那股清涼的草木芬芳瞬間驅散了棚屋里的血腥和沉悶。
小月,來,喝藥。陳星扶著妹妹坐起,小心翼翼地將水杯遞到她干裂的唇邊。
陳月迷迷糊糊地張開嘴,小口啜飲著。藥液入喉,她緊蹙的眉頭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來,急促痛苦的喘息聲也迅速變得平穩悠長。蠟黃的小臉上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雖然依舊蒼白,但那種瀕臨死亡的灰敗感卻消失了。她很快陷入了一種深沉、安穩的睡眠中,呼吸雖然依舊帶著細微的雜音,卻不再像拉破的風箱。
有效!真的有效!
陳星懸著的心終于落回肚子里,巨大的疲憊感和傷痛瞬間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上,看著妹妹沉睡中相對安穩的側臉,緊繃的神經第一次真正放松下來。代價沉重,但值得。至少,他贏得了喘息的時間。
接下來的幾天,銹蝕墳場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陳星沒有再深入那些危險的核心區域。他像一只蟄伏的野獸,舔舐著傷口,積蓄著力量。身上的外傷在源初之卡那微弱而持續的冰涼滋養下,愈合速度快得驚人,焦黑的掌心結痂脫落,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膚,內腑的鈍痛也一天天減輕。只有精神力的枯竭感依舊頑固,如同干涸的河床,需要點滴積累。
他每天的生活規律而緊繃:
照顧陳月:按時喂藥,觀察妹妹的狀態。藥劑的效果堪稱神奇,陳月咳血的癥狀完全消失,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精神好了許多,甚至能下床在狹小的棚屋里活動片刻。這讓陳星緊繃的心弦稍稍放松。
垃圾場拾荒:他依舊出現在銹蝕墳場,但目標明確且謹慎。只在外圍相對安全的區域活動,利用星塵境1.0帶來的微弱感知優勢,高效地尋找那些結構相對完整、蘊含可解析回路或能量殘留的廢棄卡牌碎片。他不再追求數量,而是注重“質量”——那些能幫助他印證源初知識、或者蘊含特定能量(如土屬性)的碎片。腰間的纖維袋不再沉甸甸,但收獲的“價值”卻更高。
回收站修卡:身體稍一恢復,他就回到了油膩的柜臺前。黑鼬對他的態度似乎沒什么變化,依舊是市儈精明,丟給他的廢卡也依舊是那些修了也賣不出大價錢的垃圾。但陳星敏銳地感覺到,對方看他的眼神深處,多了一絲審視和期待。修復工作照舊,成功率依舊徘徊在三成左右,效果低劣。但每一次成功的修復,都是對精神力掌控的錘煉,也是對源初知識理解的深化。心口那張龜甲卡的修復進度,隨著他不斷吸收解析這些廢卡殘留的微弱能量,尤其是其中蘊含的土屬性粒子,以及刀疤劉遺物中那點星塵砂的緩慢融入,艱難地爬升著:【核心節點物理連接進度:11%】。龜甲卡本身也傳來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厚重感。
修煉:這才是陳星所有行動的核心!
第五天傍晚,當陳星拖著疲憊的身體和裝滿“精挑細選”廢卡碎片的纖維袋來到回收站時,黑鼬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給他廢卡盒子,而是從油膩的柜臺下摸出一本薄薄的、封面沒有任何字跡、用粗糙獸皮裝訂的小冊子,隨手丟在柜臺上。
“喏,你要的東西。”黑鼬嘬著煙,眼皮都沒抬,仿佛丟出去的是一塊破布。組織里最基礎的貨色,《星塵引》。照著上面的法子練,至少不會讓你把自己練炸了。記住,精神源力是水,不是錘子。引導,凝聚,感受它,別想著蠻力去砸!
“哦!記得修完今天的卡再走。”
陳星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強壓下立刻翻看的沖動,默默拿起那本薄冊子。入手粗糙,帶著獸皮特有的韌性和淡淡的腥氣。他珍而重之地將其貼身藏好,然后一言不發地拿起黑鼬推過來的廢卡盒子,開始了今晚的修復工作。
修復的過程異常艱難。精神力枯竭的底色下,強行集中精神引導能量,每一次都像在布滿裂紋的冰面上行走。他修復了一張結構異常復雜、能量回路多處凍結的“寒冰棱鏡”卡(劣質),過程磕磕絆絆,失敗了一次,第二次才勉強讓卡面亮起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冰霧,持續了不到兩秒就消散了。
老鼬。陳星聲音沙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將那張勉強算“能動”的廢卡推過去。
黑鼬掃了一眼,沒說什么,丟給他幾枚白晶幣作為分成。陳星默默收起,轉身離開。他能感覺到黑鼬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帶著審視。
回到低矮悶熱的棚屋,確認妹妹安穩睡去后,陳星點燃了一小截撿來的、燃燒穩定且沒什么煙味的能量棒殘骸。微弱的白光勉強照亮了角落。他背靠著冰冷的鐵皮墻,盤膝坐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本《星塵引》。
冊子很薄,只有寥寥十幾頁。文字是用一種古樸蒼勁的筆觸書寫,并非大陸通用語,更像是一種密文,但奇異的是,當陳星的目光落在上面時,那些文字仿佛活了過來,直接在他的意識里流淌出清晰的含義。
開篇沒有華麗的辭藻,直接切入核心:
“精神源力,存乎識海,散若星塵,聚則生輝。星塵境者,納天地游離源能粒子,淬煉己身,凝塵為礫,礫聚成核……”
冊子里的法門,與源初之卡灌輸的浩瀚知識中關于精神力的基礎理論有相通之處,但更加具體、系統,也更注重“引導”與“溫養”,強調循序漸進,避免急功近利帶來的反噬。它詳細描述了如何通過特定的呼吸節奏和意念觀想,去感知、捕捉、引導空間中無處不在的、極其微弱稀薄的游離源能粒子(被稱為“源塵”),將其納入自身識海,與自身精神本源結合,進行初步的淬煉和凝聚。
方法并不復雜,核心在于“靜”與“感”。摒棄雜念,呼吸深長悠緩,意念內守識海,想象自身如同宇宙中的一點微塵,吸引著周圍更小的塵埃(源塵)緩緩匯聚而來。
陳星閉上雙眼,按照冊子上的指引,嘗試調整呼吸。胸口的源初之卡傳來持續的冰涼感,似乎有助于他更快地沉靜心神。他努力驅散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妹妹的病、灰燼之手、血匕會、刀疤劉的灰燼…將意念沉入那一片因為精神力枯竭而顯得空曠、死寂的識海。
起初,什么也感覺不到。只有一片虛無的黑暗和殘留的刺痛。呼吸變得有些焦躁。他強迫自己耐心,一遍遍重復著呼吸的節奏,意念如同最細微的觸角,在識海的虛空中徒勞地探尋。
時間一點點流逝。能量棒殘骸的光芒漸漸黯淡。就在陳星幾乎要放棄,懷疑自己是否無法感知時——
一點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冰涼觸感,如同最纖細的蛛絲,輕輕拂過了他意念的“觸角”!
不是來自源初之卡,也不是來自身體!它來自外界!來自棚屋污濁的空氣!
源塵!
陳星精神猛地一振!他立刻穩住心神,不敢有絲毫激動,意念小心翼翼地纏繞上那一點微乎其微的冰涼觸感,按照《星塵引》的法門,嘗試著將其“拉”向自己的識海深處。
這個過程異常緩慢且艱難。那點源塵如同滑不留手的冰晶,稍有不慎就會消散。他集中全部意志,呼吸悠長得近乎停滯。終于,那點微弱到極致的冰涼感,被他艱難地引入了識海那干涸的河床。
嗡…識海深處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共鳴。如同久旱的沙漠落下第一滴雨。雖然微不足道,卻帶來了真實的滋潤感!那殘留的、如同鋼針穿刺般的枯竭劇痛,似乎被這微弱的滋潤撫平了一絲!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喜悅瞬間淹沒了陳星。他不敢停歇,立刻收斂心神,再次進入那種空靈的感知狀態,意念如同最耐心的漁夫,在識海虛空中靜靜等待、捕捉著下一縷游離的源塵。
一點…兩點…三點…
捕捉、引導、納入、淬煉…
這個過程枯燥、緩慢,對意志力是極大的考驗。每一次成功納入一點源塵,都伴隨著精神上的輕微疲憊。但當那微弱的冰涼感融入識海,滋養著干涸的精神本源時,帶來的滿足感和那絲微不可查的壯大感,又支撐著他繼續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截能量棒殘骸徹底熄滅,棚屋陷入徹底的黑暗。陳星才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一片漆黑,但他的精神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充實?雖然總量依舊少得可憐,遠未恢復到使用雷擊卡之前的狀態,但識海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漠。那里多了一層稀薄卻真實存在的、如同星塵薄霧般的能量。它們緩緩流動著,帶著微弱卻穩定的冰涼感。精神力的枯竭劇痛大大減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后的飽滿感,連帶著身體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星塵境1.0的根基,似乎變得更加穩固了一些。雖然距離1.1還有些距離,但這第一步,他實實在在地踏了出去!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貼身藏著的灰燼信標,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身份的轉變。又感受了一下心口龜甲卡的修復進度:【核心節點物理連接進度:12%】。速度依舊緩慢,但有了《星塵引》,有了更有效率吸收源塵淬煉精神力的法門,他對修復它,對未來獲取更多資源,有了更強的信心。
夜色深沉。棚屋外,下城區永遠不安寧的遠處傳來隱約的械斗聲和警笛(如果有的話)的嘶鳴。妹妹陳月在藥效作用下睡得安穩。
陳星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在絕對的黑暗中睜著眼睛。灰燼之手、血匕會、制卡師學院、神秘的源初之卡、妹妹的病…無數紛繁的念頭在變得清明的腦海中盤旋。
平靜的日子,只是暴風雨前的間隙。他必須利用好這短暫的喘息,盡快變強!更強的精神力,更快的修復龜甲卡,掌握更多的卡牌知識…力量,是活下去,保護妹妹的唯一籌碼!
他再次閉上眼,不是睡覺,而是重新沉入《星塵引》的修煉。意念如同無形的網,在識海虛空中,繼續捕捉著那游離的、微弱的源塵之光。每一次微小的匯聚,都是向未知前路邁出的堅實一步。黑暗的棚屋里,只有他悠長而穩定的呼吸聲,以及心口源初之卡那持續不斷的、冰冷的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