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起一絲慘淡的灰白，艾倫就輕手輕腳的爬了起來。

艾拉在藥物（如果那點不知名的草藥算藥的話）作用下，今天竟然狀態好了不少，至少那一直緊皺著的眉頭舒緩開了。

他沒有叫醒艾拉，而是用剩下的所有小麥煮了一碗厚粥自己喝下了一大碗，然后將另一碗放在了艾拉床前。

這是他唯一能夠留下的東西，如果回不來……那一切就結束了。

他走向墻角在那些破破爛爛的農具里翻找，缺口的鋤頭太重，豁口的鐮刀太短……最后，他的手停在了一把柴刀上。

雖然也顯得有些破爛，他試著揮舞了一下沉重的感覺從手臂傳來，它能夠砍伐樹木自然也能夠砍斷哥布林的骨頭。

這就是他要去對抗哥布林的武器。

艾倫把柴刀別在腰間用草繩系緊的破衣服下，冰冷粗糙的鐵片貼著皮膚，帶來一絲異樣的清醒。

他最后看了一眼草席上蜷縮的妹妹，深吸了一口混雜著霉味冰冷空氣。

轉身輕輕推開那扇勉強卡住的門板，走進了灰蒙蒙的黎明之中。

阿姆村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

沒有雞鳴，沒有狗吠，只有風聲嗚咽著穿過破敗的茅舍。

村口那棵老橡樹下，已經稀稀拉拉站了十幾個人影。

大多是和艾倫一樣衣衫襤褸的農人，臉上刻著同樣的麻木與恐懼，眼神空洞地望著通往黑石哨所方向那條被晨霧籠罩的泥濘小路。

也有幾個稍微壯實些的人手里攥著各式武器，緊抿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內心的恐慌。

艾倫默默地走到人群邊緣，他認出其中幾個人，有兩個是本村的。

一個是瘸腿的老約翰，他唯一的兒子去年被拉去當兵就再沒回來；另一個是沉默寡言的鐵匠學徒湯姆。

雖然是一個村的，但是相互之間并不熟悉。

不久一陣沉悶的馬蹄聲打破了寂靜，兩名士兵騎著馬跑了過來。

士兵的裝備很好，穿著皮甲、戴著頭盔，腰間還別著長劍，其中一人還背著一把弓箭，可見男爵大人對于自己的武裝力量很用心。

兩個士兵眼神冷漠地掃視著這群“炮灰”。

“都到齊了？”一位士兵聲音沙啞的說道，帶著濃濃的不耐煩，“聽好了，泥腿子們！男爵老爺開恩，給你們活命的機會。規矩稅吏應該跟你們說過了：一個綠皮矮子的腦袋，換三個銀幣！”

“跟上！”沒有多話，士兵調轉碼頭，朝著黑石哨所的方向前進，十幾個炮灰只是一聲不響的跟在后面。

黑石哨所距離阿姆村并不遠，一道崎嶇的山路，大概兩個多小時就能夠走得到。

黑石哨所坐落在一座高聳的山崖上面，而在山崖底下就是一望無際迷霧大森林，傳言中這座迷霧大森林的最中心有著巨龍存在，那可是傳說中的究極生物。

除了他們這些人之外，還有另外的人群聚集在這里，同樣的手中也拿著各式各樣破爛的武器，看樣子也是和他們一樣交不起稅費的賤民。

不過在隊伍的最前方的位置，還有著一群人，他們穿戴著比士兵更好的裝備，精神面貌也非常好，有些人還在說說笑笑。

甚至艾倫還看到了一位穿著華麗長袍，手中拿著一桿法杖的魔法師。

此刻黑石哨所的騎士大人正在那名魔法師的面前低聲說著什么。

這個是艾倫第一次看見活著的魔法師，這讓他不禁踮起腳尖看了過去。

“嘿嘿！”

帶他們來的其中一個士兵喊了兩句，讓他們的目光從那些冒險者身上轉了過來。

等到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士兵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塊石頭，拳頭大小周身漆黑，握在手中很是冰涼。

“殺死哥布林之后將這塊石頭放在哥布林的血肉里面，等到上面泛出了血絲再拿出來，石頭上面每有一根血絲那就代表著一個哥布林的腦袋。”

“我們會在這邊看著，等你們‘收獲’。”另一個士兵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不過別指望有人救你們，誰要是被那些惡心小矮子拖走了，就算他倒霉。”

士兵話里像冰冷的刀子，刺得所有人一個激靈。

接著士兵又從馬背上拿出了一個小口袋，然后將一堆黑色的小石塊倒在了地上。

“一人拿一塊，自己想辦法弄出點火星子來引火！對付那些綠皮耗子，火把最管用！”

而這就是他們對抗哥布林的“支援”，幾塊打火石！

艾倫擠了過去撿起了一塊打火石放在了胸口，不管怎么樣只要有作用就夠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柴刀，破舊的武器還是能帶來一點安全感的。

“還磨蹭什么！”士兵厲聲呵斥，手中的長劍不耐煩地揮了揮，“滾進去，帶著足夠多的‘銀幣’滾回來，沒收獲的就等著和你們欠的稅一起清算！”

沒有鼓舞，沒有戰術，只有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人群像被驅趕的羊群，涌進了山崖下的迷霧大森林之中。

此刻艾倫走在人群偏后的位置，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當真正面臨生死危險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樣可以直面死亡威脅。

濃密的樹冠遮蔽了本就微弱的晨光，森林內部比外面更加昏暗陰冷。

腐爛樹葉和潮濕泥土的氣息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腥臊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腳下的腐殖質層又厚又軟，踩上去悄無聲息，反而更增添了無形的壓力。

這種情形下認識的人自然會結成小團體，艾倫和老約翰、湯姆走在了一起，這樣做生的機會要高一些。

老約翰手中都拿著一把磨得錚亮的鐵劍，不過劍身上布滿了斑駁的銹跡，老約翰并不是什么有故事的老人，只是一個種了幾十年土地的窮人罷了。

而湯姆緊抿著唇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每一片灌木叢，身為鐵匠學徒湯姆的裝備最好，有的一件用鐵皮打的簡陋護甲，還拿著一把透亮的尖刀。

其實湯姆一家是阿姆村最有錢的人家之一，否則也不能夠當得了鐵匠學徒，但是湯姆竟然會來這里。

艾倫知道湯姆肯定有古怪，但是此刻他想的就只是完成任務、保留性命，其他的不重要。

完成任務排在第一位，因為完不成，這條命恐怕也留不下來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聚攏了一些，原始的恐懼讓他們本能地尋求集體的微弱庇護。

盡管人們都知道，這種聚集可能意味著更大的目標。

“分…分開找吧？”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說道，相比較在場的人他已經算是強壯的了。

“聚在一起…啥也找不到…”

不過這名中年人心中的恐懼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少。

還有一點，那就是每個人都要殺哥布林，這么多人在一起，那得要殺多少哥布林才夠，怎么分也是個事情。

就在這時，艾倫眼角的余光瞥見左前方一片茂密的蕨類植物叢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