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dāng)?shù)弥镘患移屯献撸佹闹辛⒓磽?dān)憂了起來,根本顧不上禮數(shù)不禮數(shù)的,慌慌忙忙地追了過去,路上還碰見了趕來主持宴會的柏老夫人。她被身邊的老嬤嬤攙扶著,拄著精致的鳩杖,因為趕路,發(fā)髻稍稍有點松亂。
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顏姝一眼,落杖時,故意磕得石階路“篤篤”作響,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往宴席走去。
顏姝立在路邊欠身相送,直至老夫人走遠(yuǎn)了,身邊的小丫鬟才把顏姝扶起。
看著老夫人急匆匆離去的身影,顏姝心中惴惴不安。
柏府的主君跟主母都突然離席,原本只是與幾個老姐妹在小席面上敘舊的老夫人迫不得已親自出面招呼賓客,顏姝能夠感覺到這次要面對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她有想過山匪之事沒有那么容易罷休,但沒承想他們要拿秋茗開刀。
秋茗對顏姝來說情同姐妹,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但是顏姝心亂如麻。
秋茗被帶離的方向正是她的住處。
因為是顏姝的貼身女使,就在顏姝苑外下人的住處單獨(dú)住著一間屋子。
顏姝趕到的時候,梅凝身邊的秀蕓氣勢洶洶地立在院子里,有幾個婢女在秋茗屋中翻著。
而秋茗被家仆按住跪在地上,等著她們翻出什么來。
顏姝知道這丫頭是個沉穩(wěn)的主,萬事都小心謹(jǐn)慎,不會任由別人陷害的。所以秋茗也不掙扎,反倒遞給顏姝一個“無礙”的眼神寬慰顏姝。
但是看著秀蕓勢在必得的模樣,顏姝心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片刻之后,有個婢女拿出一件破舊的衣裳呈給秀蕓。
顏姝和秋茗都眉頭一皺,不知問題出在哪里。
反而秀蕓得意地瞥了她們一眼,說了一句“我們?nèi)セ胤A主母”,然后命家仆押著秋茗一同離去。
2
顏姝跟在后邊一同來到了梅凝的苑中。
彼時柏瑞和秦若安坐在正堂內(nèi),面色嚴(yán)肅,看到顏姝來了,柏瑞的臉更難看了些。秀蕓將翻出的衣服呈給秦若安,秦若安瞥了一眼,闔上雙眼。
就在這時,梅凝哭哭啼啼地從里屋跑出來,一臉驚訝地看著秀蕓捧著的衣服。
然后又招呼屋里的大夫出來看。
大夫拿起衣服上的一個雜物細(xì)細(xì)端詳了一番,然后十分篤定地回稟柏瑞:“讓四姑娘呼吸急促的,正是這種飄絮。”
柏瑞拍案而起,大步走出屋子,質(zhì)問跪在地上的秋茗:“這衣服可是你的?”
“是奴婢的。”
這衣服的的確確是秋茗的,沒什么好否認(rèn)的。
但是顏姝聽到大夫的話似是明白了什么,看向秋茗衣服上沾著的飄絮,深吸一口氣。
柏瑞繼續(xù)問道:“昨天夜里你去哪了?”秋茗身子一怔,啞口無言。因為昨天夜里她去替顏姝回顏府調(diào)查內(nèi)鬼之事了,秋茗是偷偷溜出去的,不能明說。柏瑞冷笑:“無話可說了吧,昨晚可是有人發(fā)現(xiàn)你一夜未歸的。”
顏姝注意到院子里還跪著幾個小丫鬟,那都是和秋茗住在一個院子里的。
毋庸置疑,都是梅凝的人。
見秋茗也不辯解什么,柏瑞揚(yáng)手一揮:“來人,給這賤婢五十大板。”
屋里的梅凝聽到這話似是不滿,也不顧主子的樣子,拿起手帕就哭泣起來:“我苦命的孩兒啊,你誰都沒有害過,為何要遭這樣的罪啊,她們哪是折磨你,這是要你的命啊!”
梅凝哭得那是個肝腸寸斷,惹人憐愛。
顏姝雖然嫁進(jìn)柏府不到一年,與這個梅凝也沒有過多來往,但是顏姝知道她視四姑娘如草芥,一心全在柏青渲身上,從未聽說過她有多疼愛柏青漪。
今天這一出擺明了就是要置秋茗于死地。
顏姝忙站出來:“秋茗昨晚出府替我給母親傳話去了。”
柏瑞冷聲問道:“什么話必須夜里悄悄去說?”
顏姝怔住,臨時不知說什么好,但話鋒一轉(zhuǎn),反問柏瑞:“就是因為秋茗身上有飄絮,就能證明四姑娘的病與她有關(guān)?”
這時秀蕓站了出來厲聲道:“我姨母家就在京都附近,去年我拜訪姨母的時候,回來時身上就沾染了這種飄絮,這是只有京都才有的仙人刺,當(dāng)時我換洗了好幾身衣服才敢回府伺候姑娘。這府上誰人不知四姑娘的屋里不得有一點雜物,如今在四姑娘的床頭發(fā)現(xiàn)了這種飄絮,也有人看到秋茗夜里進(jìn)過姑娘的屋子,不是你們害得姑娘喘不上氣,還會有誰?”
顏姝是知道秋茗的,因為這幾日忙著調(diào)查南山和內(nèi)鬼之事,這身衣裳正是秋茗趕來報信穿的,還沒來得及洗,就擱置在一邊。
沒承想,倒成了害柏青漪的證據(jù)。
而且就算衣裳洗了,他們也會以近日只有她們幾人去過京都為由陷害秋茗。
顏姝質(zhì)問秀蕓:“是何人看到秋茗進(jìn)了四姑娘的房間?”
秀蕓下巴一揚(yáng),毫不畏懼:“是許嬤嬤。”
3
許嬤嬤自小就照顧柏青漪,把一個患有喘疾,且無人疼愛的嬰兒一直照顧到一歲,她的用心毋庸置疑。
而且她的為人府上的下人們也都清楚,沒有壞心,也不曾害人。
許嬤嬤臉上還留有淚痕,神色悲傷地跪在柏瑞面前:“回主君,老奴昨夜的確看到有人進(jìn)了四姑娘的房間,因為這幾日都是梅姨娘在照顧四姑娘,老奴以為是梅姨娘或者是秀蕓姑娘,便沒有過去,要是當(dāng)時老奴多個心眼,姑娘她……”
說著,許嬤嬤就哭了起來。
顏姝能感受到許嬤嬤對柏青漪是真心實意的,而這番話也不是在撒謊。
但她也只在夜色中看到人影,并不能確認(rèn)那就是秋茗。
一定是秀蕓她們利用許嬤嬤的為人,人證物證俱在,這是做足了準(zhǔn)備啊。
顏姝欲要辯解,秀蕓卻先她一步也哭了起來:“嬤嬤啊,姨娘就是因為連著幾夜照顧姑娘,面色太過憔悴,想著今日宴席上不能丟主君的臉這才歇了兩個時辰,就這兩個時辰讓歹人鉆了空子。”
梅凝也開始配合,跪倒在地哭泣著:“都是奴婢沒有用,沒有照看好漪兒,我為什么要那么貪睡,離開我的漪兒呢?我可憐的孩子啊,你要是沒了,娘可怎么辦啊,還有你的哥哥,他最疼愛你了。”
顏姝看著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置秋茗于死地,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出身商賈之家,見慣了人心險惡。
但虎毒還不食子啊,柏青漪的喘疾是容不得一點異物。就為了坐實秋茗的罪,她不惜利用自己的親生女兒,就這樣的飄絮,萬一四姑娘真的因此喪命了呢?
那可是梅凝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啊。
顏姝還想為秋茗辯解,但是秋茗卻沖她搖了搖頭。
因為今天這一出,就是要坐實秋茗的罪。
柏瑞負(fù)手而立,冷聲道:“杖責(zé)一百,逐出府外。”
4
梅凝留下來繼續(xù)照顧柏青漪,秋茗的一百大板,由秀蕓親自看著完成。
顏姝和秦若安,隨著柏瑞回到了宴席。
畢竟寧安城的貴胄們都在,大家離席太久肯定惹人懷疑。
府宅內(nèi)斗是常有的事,但是這樣害命在柏府上還是頭一回。
而且顏姝心里清楚,就算不是這么嚴(yán)重的事情,柏瑞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因為他還在對柏青瀾的身世如鯁在喉。
看在母家的銀兩上,柏瑞只是暫時放過了她們母女,這事根本沒完。
顏姝仿佛聽到了板子落在秋茗身上的聲音,心里揪著難受。她知道秋茗沖她搖頭的意思是要保住她們母女,再糾纏下去,就怕把那件事情也牽扯出來。眼下秋茗活下來才最重要,只要活著,萬事皆有轉(zhuǎn)機(jī)。
顏姝每走一步,心就如同被人剜了一刀。
梅凝,這筆賬,我記下了。
在柏老夫人的主持下,宴席進(jìn)展得很順利。
見柏瑞歸來,她也就回去招呼自己的老姐妹們了。
母慈子孝,妻妾和睦。柏府在眾人眼中永遠(yuǎn)都是一團(tuán)和氣。
顏姝的父兄見狀還趁機(jī)恭維了柏瑞兩句,卻不知柏瑞對他們也只是表面客氣,心底卻恨得牙癢癢。
宴席結(jié)束后,柏府一家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賓客,緊接著就是家宴了。
與其說家宴,其實是柏府臨走前最后一次團(tuán)聚。畢竟嫡長女柏青渝還要留在寧安城,再見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秦若安對女兒依依不舍的,一直緊緊拉著柏青渝的手。
顏姝看著屋里的景象,老夫人跟梅凝也都被請了過來,同坐在席面上的,還有她的父兄,顏祿和顏鴻。
顏姝不知柏瑞這是何意,獨(dú)留她的父兄參加柏府家宴,于禮不合。而顏祿和顏鴻反倒是以此為榮,以為他們與眾不同,被柏瑞看重,洋洋得意地坐在一邊,瞅準(zhǔn)機(jī)會就奉承柏瑞。
其他人是把酒言歡,只有顏姝一人如坐針氈。
她能感覺到,秋茗被害只是個開端。
果然,幾番寒暄過后,柏老夫人開口說話了:“姝兒,今日當(dāng)著你父兄的面說說你夫君待你如何?”
顏姝一怔,柏老夫人這里用的是“夫君”,如同正室一樣才用的話。
顏姝自然不能說別的,起身行禮:“回老夫人,主君主母待我都很好。”
“那就好,你顏家雖為商賈,但我柏家對你們也是十分敬重的。”
顏姝父親顏祿聽聞后忙接話:“老夫人說得是,能與柏家聯(lián)姻,那是我顏家的福氣。”
柏瑞笑笑:“顏老爺說笑了,日后等我到了京都,定會為您孫兒的事情留意。”
柏瑞這話一出,顏祿和顏鴻相視一笑,恨不能為其赴死的感覺。若是能讓顏家也出一個官員,那真的是祖上燒高香的大好事。
可這對母子這般示好,肯定是別有用心。
顏姝心里揣摩著,他們究竟要做什么。
柏老夫人又開口了:“姝兒,你也知道渝兒嫁進(jìn)齊家這么多年一直未孕,你這作為庶母的,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渝兒。”
“回老夫人,我母親有一閨中好友,是這方面的圣手,若是大姑娘不嫌棄,我可以讓母親下拜帖,將她請到府上,替大姑娘瞧一瞧。”
顏姝面色略顯尷尬,因為畢竟外男在場,如此隱晦之事老夫人竟然這般堂而皇之地提出來。
但接下來的話才讓顏姝明白,今天這個家宴,究竟意欲何為。
只見秦若安眼神真誠地看向顏姝,懇求道:“顏妹妹,你也知道咱們寧安有個講究,用自家剛出生的孩子是可以沖沖子孫運(yùn)的,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的女兒,把青瀾留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