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似魚非魚，身上長滿眼睛，每一只眼睛中都映照著不同古籍的文字——正是學海中孕育的“孽”！

“快走！”

沈無咎推著眾人向前，自己卻轉身面對那怪物。

陸玄昭毒傷發作，臉色慘白，仍勉力結?。骸叭收摺瓱o畏……”

就在“孽”獸撲來的瞬間，三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洞口。

三師渾身浴血，卻笑容欣慰。

“孩子們，去吧?！?

大先生的聲音回蕩在洞中，“記住今日之血，來日必報！”

話剛說完，體型堪比一座小島的巨型“孽”獸已飛撲而至，三師同時爆發最后文氣，如三顆明星照亮黑暗，與怪物同歸于盡。

強烈的光芒中，陳德勝等人被氣浪推入一條狹窄甬道。

當他們再次見到天光時，已身處太湖岸邊。

回首望去，書院方向火光沖天。

陸嬰寧跪地痛哭，沈無咎沉默如石，陳德勝握緊手中殘破的破軍劍，劍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文心不死”。

暮色四合，太湖水面泛著血色粼光。

陳德勝數了數幸存者，連自己在內，僅十九人。

十九道身影斜斜地拖在灘涂上，如同被斬斷的劍鋒。

陸嬰寧跪在淺水處，十指深深插入泥沙。

她袖中藏著一冊被血浸透的《詩經》，那是蘇忘機臨死前塞給她的。淚水砸在水面上，與血色交融，轉瞬無蹤。

“哭什么?！?

沈無咎坐在一塊礁石上，用匕首在石面刻下第三道痕跡。

每一道代表一個時辰，每一時辰他都會刻一道，直到為三百七十六名戰死的同門刻滿為止。

“眼淚救不了書院，唯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方可告慰三師的在天之靈?！?

陳德勝摩挲著破軍劍上的裂紋，劍身那行“文心不死”的小字在暮色中微微發亮，像是有人用金粉寫就。

他忽然抬頭：“韓立受傷不重，追兵很快就會抵達?！?

“噗”的一聲，陸玄昭噴出一口黑血。

他胸前紫黑毒痕已蔓延至脖頸，臉上卻帶著奇異的平靜，他此前強行催動《心典》第七重，此刻正用顫抖的手指在沙地上勾畫某種復雜符紋。

“父親！”

陸嬰寧慌忙去扶，卻被一道無形氣墻彈開。

“別碰。”

陸玄昭聲音嘶啞，“我在用‘韋編三絕’的余力布‘海市蜃樓陣’，能暫時迷惑追兵?！彼讣馕臍馊缃z，在沙灘上織就一幅微縮的太湖水系圖。

當最后一筆完成時，整片湖岸忽然起了薄霧，遠處書院燃燒的火光在霧中扭曲變形，竟顯出完好無損的幻象。

沈無咎匕首一頓：“幻陣撐不了多久。”

“足夠我們兵分兩路。”

陸玄昭咳嗽著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心典》真本在此。嬰寧帶八人走水路向南，去尋青崖書院求助。德勝、無咎與我走陸路，引開追兵。”

眾人沉默，誰都明白，走陸路的三人中生還希望渺茫。

陳德勝突然拔劍劃破手掌，血滴在沙灘上綻開九瓣梅花：“我以破軍劍立誓，必護《心典》周全?！?

他劍尖輕挑，那冊竹簡竟凌空飛入陸嬰寧懷中，“但真本該由陸師妹保管?！?

陸玄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他深深看了陳德勝一眼，忽然并指如劍，點向對方眉心：“既如此，我傳你《心典》總綱?！?

一道金光順著陸玄昭指尖流入陳德勝眉心，剎那間，陳德勝看見浩如煙海的文字在意識中翻滾，聽見萬千儒生誦讀之聲。最清晰的是七個字——“為天地立心”的后半句卻模糊不清。

“記住這個感覺?！?

陸玄昭收手時，臉色已灰敗如死人，“文氣修行，重在……”

話音戛然而止，一支漆黑的箭矢穿透他的胸膛，箭尾翎羽上沾著暗紅血漬。

遠處蘆葦蕩中，數十名血祭樓船殺手正踏水而來，為首者手持一張泛著綠芒的骨弓，品相非凡。

“走！”

沈無咎判官筆橫掃，墨色文氣如浪濤般卷向敵陣。

陳德勝背起氣若游絲的陸玄昭，沖向岸邊早備好的小舟。

陸嬰寧咬破手指在《詩經》上畫了道血符，書頁無風自動，竟化作九只紙鳶飛向不同方向。

追兵果然遲疑了一瞬，讓三艘小舟得以趁著間隙破浪而行。

陳德勝回頭望去，書院方向的天空呈現詭異的紫紅色，隱約可見巨大血符如網籠罩。就連原本環繞著的湖水，也正在變黑，無數死魚浮上水面。

韓立的“六災”之術雖因受傷威力大減，卻仍在不斷蔓延開來，將所到之處變成絕地。

“去蘆葦蕩。”

陸玄昭突然睜眼，聲音微弱卻清晰，“學海第三層的‘孽’并未被殺死，它身上有可以破局之物?！?

說完發出一陣劇烈咳嗽，陳德勝發現陸玄昭的傷口滲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種散發檀香氣的金色液體，這是文心燃燒殆盡的征兆。

沈無咎突然指向西北：“有人！”

蘆葦叢中漂著一具白衣軀體，撈上來才發現是個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腰間系著青銅鑰匙，手腕上有被符文鎖鏈勒過的痕跡。

而她的心口處紋著一個“樞”字，筆畫間隱約有銀光流動。

“天樞詭城的人……”

陸玄昭瞳孔驟縮，“她怎么會……”

女子突然睜眼，一把抓住陳德勝手腕。

她指尖冰涼，聲音卻帶著奇異的鎮定：“明日之龍已醒，你是帶來希望之人?！?

陳德勝只覺腕上一痛，低頭看見女子用指甲在他皮膚上刻了個微型符陣，形狀酷似破軍劍上的“文心不死”四字。

“帶著這個印記，去臨淵城找我?！?

女子的話被一陣劇烈震動打斷，湖水突然沸騰，遠處傳來韓立的冷笑：“逆黨果然與天樞詭城的墨家余孽勾結！”

沈無咎當機立斷斬斷纜繩，三艘小舟各自分散。

陳德勝最后看見的景象，是那白衣女子縱身躍入黑水，手中青銅鑰匙發出刺目青光。

水底傳來“孽”獸的嘶吼，隨即大霧彌漫，遮蔽了大羅帝朝的追兵失去了視野，讓陳德勝等人得以安然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