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北街。

日本憲兵司令部。

司令官上村喜賴陰沉著臉，坐在寬大辦公桌后面，正在聽手下匯報情況：“醫院方面說，張勛臣的手術還是成功的，但是沒能度過術后危險期，血壓升高，引起呼吸衰竭……”

上村喜賴不耐煩的截口說：“法醫怎么說？”

“基本和醫院所述一致。”

“知道了。”

手下躬身退了出去。

“報告！”

“進來。”

“報告司令官，澀谷中尉到了。”

“請他進來吧。”

“是！”

過了一會，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日本軍官推門而入，只看他其貌不揚，渾身上下卻透著干練勁，來到辦公桌近前，雙腳一并：“澀谷英明中尉，覲見尊敬的司令官閣下！”

上村喜賴微笑著說：“澀谷中尉，你遠道而來，辛苦了，請坐。”

“多謝司令官！”

澀谷英明腰桿挺的筆直，畢恭畢敬坐在辦公桌對面椅子上。

上村喜賴打量著他，感慨著說：“果然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你和澀谷將軍年輕時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英氣勃發，斗志昂揚！”

澀谷英明說：“您過獎了。”

上村喜賴說：“滿洲那邊的情況，我也聽說了一些，澀谷將軍是有大智慧的人，擔任治安部次長期間，在滿洲國實行軍警一體化，對將來華北自治，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澀谷英明恭聲說：“叔父常常提起您，稱您是陸軍不可多得的將才，讓我到了北平之后，一定要來拜會您，聆聽您的教誨。”

上村喜賴笑著擺了擺手：“澀谷將軍高抬我了……對了，你這次來北平，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憑我和澀谷將軍多年老朋友的關系，我也會鼎力相助的。”

“多謝您了！”

澀谷英明說：“報紙上說，張勛臣被殺了，是真的嗎？”

上村喜賴點點頭：“是真的。這個張勛臣，雖然已經下野，但是他在國黨軍方的影響力還在，本來呢，讓他聯絡舊部，在國黨老巢搞一次暴動，哪曾想，事情剛剛有了一點眉目，就遭到了暗殺，唉……”

澀谷英明問：“是什么人干的？”

上村喜賴說：“鐵血鋤奸團，一個讓人頭疼的反抗組織。”

澀谷英明微微一笑：“那可真的是太巧了，司令官閣下，卑職這次來北平，主要就是為了鐵血鋤奸團而來，目前，在特高課的配合下，初步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

上村喜賴眉毛一挑：“哦？你已經查到了線索？”

“是的。”

“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澀谷英明說：“鐵血鋤奸團以暴力暗殺聞名，我估計，他們的手里，很可能會有少量的重火力，比如手雷沖鋒槍之類，抓捕的時候，需要憲兵配合。本來可以讓臨時政府派人協助，可他們都是中國人，我擔心，一旦走漏風聲，就前功盡棄了。”

上村喜賴點點頭：“我說過，你需要任何幫助，我都會鼎力相助，更何況，你是在為北平治安做事——澀谷中尉，你特意從滿洲來，專程解決鐵血鋤奸團的事情，為什么？”

澀谷英明說：“鐵血鋤奸團的暴行，已經影響到了滿洲國，根據內線提供的情報顯示，全國幾乎所有大中學校，有關鐵血鋤奸團的話題，討論最為熱烈。您也知道，榜樣帶來的影響力，小孩子擅長模仿，一旦形成趨勢，將會對滿洲國治安造成極大隱患。因此，必須盡快鏟除這個反抗組織，讓那些蠢蠢欲動的學生們明白，任何人和帝國作對，都是死路一條！”

“說的好！身為憲兵司令，清除反抗分子，是為職責所在。澀谷中尉，這件事，你放開手腳去干，憲兵部隊全力配合，現在是八月份，這次行動就稱之為八月風暴！”

上村喜賴輕輕一拍桌子。

……

一周后。

正晌午時。

西直門八道灣。

街邊冷飲攤，齊越喝著橘子汽水，時不時看一眼手表。

叮鈴鈴！

一個身穿學生制服，肩上背著帆布書包的青年，騎著腳踏車急速而來，到了近前，雙手一捏車閘，急剎車停在冷飲攤邊上，對攤主說：“一杯酸梅湯，越涼越好！”

他把腳踏車停在路邊，徑直坐到齊越對面的條凳上，隨手把書包放在桌上：“你說這立秋都過了，天兒咋還這么熱呢？”

齊越問：“找我有事啊？”

青年喝了一口酸梅湯，抱怨著說：“鄭重這家伙，真不夠意思。當初他來北平的時候，沒地方住，在我家里一住就是半個多月，現在可好，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個。”

齊越說：“是上面安排他走的，時間來不及了，跟誰都沒打招呼。云龍，你別怪他。”

“我一猜就是。”

青年名叫馮云龍，輔仁大學新生，今年剛滿19周歲，也是鐵血鋤奸團成員，他和齊越、鄭重屬于同一個行動小組，鄭重是組長。

鐵血鋤奸團成員，有很多家世顯赫的子弟，比如滿洲國總理鄭孝胥，自己是罪不可赦的民族敗類，但他的孫子鄭統萬和孫女鄭昆侖，全都暗中參加了鐵血鋤奸團。

所以說，立場和是非，最容易被混淆，很難界定。

馮云龍同樣大有來頭，他的舅舅齊燮元，曾是擁兵百萬的直系軍閥首領，現在已經公開投敵，就任華北臨時政府治安部部長。

張勛臣被殺后，齊燮元擔心遭遇不測，幾乎整天躲在軍營里，實在不得不出門，也是前呼后擁，戒備森嚴，甚至乘坐裝甲車出行。

“齊越，看看這是啥。”

馮云龍拉開書包拉鎖。

齊越嚇了一跳。

書包里赫然竟是一支毛瑟手槍，也就是俗稱二十響的鏡面匣槍，這種槍可不是普通手槍，裝上槍托，火力堪比一支半自動步槍。

“哪來的？”

齊越趕忙拉上拉鎖。

馮云龍說：“軍營有一個小型軍火庫，我隨便進，趁著庫管不注意，拿起來就塞書包里了。放心，即便舅舅知道了，我就說玩兩天，他是我親舅舅，還能抓我去坐牢嗎？”

齊越點了點頭：“那倒也是……不過，你帶著槍，就別到處亂跑了，趕緊回家吧。”

馮云龍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望著不遠處的八道灣胡同方向，眼神中陡然多了一絲寒意：“知道八道灣11號住的是什么人嗎？”

齊越扭臉看了一眼：“那不是周先生的老宅嗎？”

馮云龍說：“周先生的老宅不假，只不過，周先生已經過世，現如今住在里面的是另一個周先生，一個道貌岸然的大漢奸！”

“你想干什么？”

齊越隱約猜到了馮云龍的心思。

馮云龍端起酸梅湯一飲而盡：“我從舅舅那里聽說，周永仁奉了日本人的旨意，今天在家里遍邀文化界名人，召開所謂的更生中國文化座談會，大談日華親善曲線救國那一套，他的一些學生也受到了邀請，這種沽名釣譽之輩，最好為人師，我就以登門求教的名義混進去，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