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萍茫然坐在床頭，她的手指還在不住顫抖，盡管自己的母親一句責備都沒有。

她臉上的血跡盡管已經被擦拭干凈了，只是那抹濃重的血腥味好像還縈繞在她鼻尖。

房門響起，景燭走了進來。

沒有說話，只是在桌上為她斟了一杯茶水，然后一只手輕輕握住了她骨節發白的手。

“可猶豫過？”

“沒有，因為他當時說……殺了爹和娘也在所不惜。”景萍迎上了父親的眼睛。

“那便好，”景燭將他手中的杯茶遞到了女兒的手上，淡淡接著道：“沸茶傾蟻穴，何錯之有？”

“你大哥中正，二哥良善，四弟尚且年幼。可我景家如今買回祖宅正是新開面貌時，缺雷霆手段。有你，我更放心。”

景燭望著女兒，沒有半點責備。

景萍也望著自己的父親，片刻后，用顫抖的手飲了一口茶。

那茶光倒映出來她與父親的面貌。

……

翌日。

景燭又一次站到了祖窯前。

而景思夏一夜未眠，天還是灰朦朦時便到了祖窯的窯口處。

因為他景思藍昨晚已經與他說了有關于祖火、本命妙法和本命瓷的事情。

他沒想到自己家中懷揣著這樣的重寶。

書頁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句子昨晚一直在他腦海里飄過，最后卻是被他生生想成了“匹夫有福，懷璧其利。”

直到清晨。

父子二人在窯前相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

“準備好了嗎？”

“爹，我準備好了。”

片刻后。

祖窯之中再次生起了那道祖火，吞噬了靈氣與濁氣的祖火雖然尚在幼，但這次明顯燃得旺了許多。

“調制白釉的材料便是這道白英石了。”

景燭拿出了景思夏也熟悉的英石石像，緩緩搗磨并淘去了本就不多的雜志。

生出的釉果更加細膩。

接下來便是拉胚。

“你心中可有惦記的物件？”景燭看向了自己的二兒子。

景思夏想了一會兒后：“我曾在學堂先生桌前看過一道青釉瓷洗，喜歡的緊。”

“那便這個。”

景燭緩緩拉胚成型，一個瓷洗的模樣赫然出現。

“開窯！”

祖火燃起，泥胚如窯，泥與火之間的奏歌再次響起。

景燭控著溫，額角也是不免冒出一絲細汗。這次的白釉瓷洗遠比此前兩次要難得多，火溫要實時控制在1300℃左右。

只是還是免不了有些失誤的時候，瓷洗上漸漸出現了點點痕跡，那是釉料的熔融流動。

所幸沒有太大的影響。

幾個時辰后，瓷洗在匣中漸漸瓷化。

祖火中的靈氣與濁氣漸漸沉入那裝瓷洗的匣中，宛若藤蔓相互糾纏著。

良久，景燭長吐一口熱氣。

“開窯！取瓷，賜道！”

白色的靈光從火膛處飛出，光芒的強度縱使不如上次景思藍的那道耳瓶，但是卻更加溫順、柔和。

一個折沿的瓷洗緩緩飛出，其瓷壁之上還有自上而下形成數道凝滯的條狀釉淚。

釉料的熔融如蠟淚垂流，末端圓潤飽滿。

溫潤的釉色光澤柔和似玉，叫人看得舒適。

“這便是我的本命瓷了？”

景思夏迎光抬眸，看著那蠟淚痕，心生得更加歡喜。

同時他不忘受道引導瓷洗進入自己的心口，承接隨之而來的法決和仙緣。

他接收的時間要比景思藍長一些，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方才睜開了眼睛。

“爹，通學識鑒，這便是我所得的法決名。”

景燭聽到兒子的話，心中也對其所得的法決有了大概的猜測，倒是像思夏樂于學習的性子。

沒有燒錯。

只是剛才那道白光微弱了不少，應該是其修行比大兒子要差點意思。

不過問題也不大，若是家中子弟人人所得天賦皆高于青天，那恐怕也會惹來不小的禍殃。

而這時，景思藍也走進了祖窯中。

他稍顯忐忑，看到自己的二弟平安無事后方才放下了心來。

“爹，我想借祖火用用。”

景思夏接了功法轉頭朝景燭大方說道。

眼下三人皆不必在彼此面前避諱修行的事情了，只是還需等待家中其他人修行。

“作何用？”

景燭瞇起了眼睛。

“我觀祖火中的靈濁二氣充盈，遠遠比過平日里吞吐的空氣。

它吸取靈氣的能力顯然要更甚，倒不如轉借些，畢竟盈滿則虧，過猶不及。”

景思夏當即解釋道。

景燭微微一愣，他只想著一會再與自己的孩子們說一下《燃魂提靈法》的事情，沒想到二兒子當即便有了主意。

“自然可行，你且試試。”

他心念微動，分出了一縷祖火到了景思夏的面前。

后者炸了眨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會兒后便開始吞吐起來，祖火中的靈氣漸漸被其吸入體內，隨著白釉淚痕瓷洗的白光在體內周轉開來。

不過一會兒，便見一道竅穴被滌洗了個干干凈凈。

甚至充盈的靈氣直奔向了下一個竅穴。

景思藍站在旁邊瞪大了眼睛：“還能這么玩呢？”

而后便是第二個竅穴，半個時辰便被景思夏所沖破了。

景燭和景思藍相互對視了一會兒，他們如今一個滌洗至第二十五個竅穴，一個滌洗至二十七個竅穴，花了足足數日的時間。

景思夏短短一會兒便滌洗凈了兩個竅穴。

速度相較之下，可謂是云泥之別。

“燃魂提靈法倒是好用，我兒的腦子卻是更好用些。”

景燭笑著點了點頭。

他同時看向了自己身具的景家本命瓷母，方才只顧盯著思夏受道本命瓷了。

黑暗的空間之中，那件瓷母緩緩漂浮，原本青釉旁出現了白釉的模樣，泥胚模樣充實了許多。

“果然如此。”

他端詳半晌后退出了空間，而景思夏和景思藍正盯著自己。

“抓緊修行，我們家如今得了仙緣，更當發憤。莫滅心中火，莫澆懷中志。”

景燭囑咐道。

“是。”

兩兄弟連忙點頭。

景燭將祖火留給了他們，畢竟自己時時可以拿來用，隨后背著手走出了自家的祖窯。

又是白晝進，夜晚出。

他抬頭看了看繁星點綴的夜空，看到了不斷變換位置的星辰，手中掐算了一會兒。

“貢瓷日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