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叔身形肥胖，腳步卻利索的緊，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當沈默交代完掛號處的位置后，他又跟十三嬸噓寒問暖了幾句，才漸漸沒了身影。

略顯空曠的醫生辦公室，只剩十三嬸在小會議室，或者說談話間內，獨自休息。

沈默則走出談話間，來到辦公區域，坐在辦公桌前，開機、登錄……

他在電腦的醫生工作站中一邊查漏補缺工作上的瑣事，一邊拿出手機發起了信息。

“崔哥，我有個親戚，體檢結果有些異常，麻煩你幫忙看看……”

他字斟句酌，很快把十三嬸的病情仔細說了一遍，還特意提了和十三嬸家的親戚關系。

其實按職場常理，這種沾親帶故的患者，最好是由資歷深、級別高的醫生出面接待。

畢竟醫療容不得半點馬虎，萬一有個疏漏，日后兩家指不定生出多少嫌隙。

哪怕沒有疏漏，都不一定能落得著好。

可眼下十三嬸各項檢查結果都不明朗，沈默先行處理，也無大錯。

而且，在他看來，崔勇暉這位科里唯一的主治醫師，是否能有空搭理他，還是兩說。

果然如他所料，崔勇暉隔了好一會兒，才回了消息，就簡簡單單四個字：“完善檢查”。

沈默看著這四個字，沉默了一會兒，倒也不覺得意外。

認真說來，崔勇暉比他辛苦。

因為科里平常事兒不算多，所以沈默只要駐扎在科里，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順便刷刷經驗值就行。

而崔勇暉不同，他卻是領著陸剛經常在外應酬喝酒。

沒錯，公干喝酒。

新安縣下面有五個鎮，鎮下面還有數不清的村和社區，這里面既有衛生機構，也有各級領導和干部。

科里收不上病人怎么辦？做做上層工作，開拓病源唄。

這法子到底有沒有用，沈默心里沒底。

不過每次看到崔勇暉一身酒氣、雄赳赳氣昂昂地拖著陸剛往值班房走，他都一臉肅穆。

話說遠了，扯回來。

沈默上輩子就是個住院醫，連主治都不夠資歷，這輩子就更別提了，因此難得逮著崔哥清醒的時候，他又接連發了幾條消息。

“崔哥，你說我十三嬸現在這種情況，像是腫瘤嗎？”

過了一會兒，崔勇暉回了消息：“不好說吧，但八九不離十。”

“我估摸著要么就是胃腸道腫瘤，要么是婦產科的？也有可能是肺或者乳腺？反正不像善類，胃腸鏡得盡快安排上。你再查查資料。”

沈默皺了皺眉頭，又發消息：“咱們醫院的超聲和胃腸鏡靠譜不？那是我親戚，要不現在我跟他們說去市里檢查，還來得及。”

消息剛發出去沒一會兒，崔勇暉就回了：“你小子是不是傻啊？科里現在都沒幾個病人，你還把病人往外推？先在咱們這兒做檢查！”

“……”

沈默看著消息，一陣無語。

可想了想，他又問，“那萬一檢查出來真像是腫瘤，咱們咋辦啊？”

“交給專科做手術，還是化療？”

“咱們科化療藥都還開不出來，到時候上不了治療，病人再轉去市里，又得重新做一遍檢查，家里人不得把我數落死？”

這次崔勇暉回得更快，就幾個字：“你自己看著辦，我要開喝了！”

“……”

沈默看著手機，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里暗自嘀咕：“這崔哥，一說到正事就躲，那我可該咋辦？”

思來想去無結果，沈默便也不再糾結了，該做的事情他都做了。

他順便將自己和老崔的工作消息，節選了一部分，發給老爸，權當是告知家里自己正在單位熱情地招待十三叔和十三嬸。

老爸的回復就更簡單了，里面只有三個字，“好好干！”

沈默見此，便安下心來，開始認真思索后續的事兒。

說到底……十三嬸這病，在他看來，肯定還是像腫瘤的。

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的情況還多半不太妙。

當然，專業地講，腫瘤也分很多種，比如良性、惡性、交界性的。

沈默與崔勇暉在這里考慮的，十三嬸的病，至少是“交界性”——也就是介于良性與惡性之間的腫瘤。

而且是至少……！

但具體“至少”到什么情況，還有待考察，或者說明確診斷。

畢竟，她除了抽血指標異常，其他體檢中的結果，都沒發現什么大問題——這也是診斷過程中所面臨的最大的難題。

診斷十分重要。

所謂“診斷”，也即是醫生察看、分析、判斷疾病的過程。

“診斷學”是一門深奧的學科。

在診療患者的過程中，要是診斷不明，那么后續醫生們做得再多，也往往是錯的。

不過有些疾病的診斷容易的很，一眼可辨，有些則是需要一兩周設置更長的時間才能弄清楚。

沈默的研究生導師曾說過，診斷就好比是地圖導航的“定位”。

要是定位都錯了，那么哪怕跑得再快，再努力，也是南轅北轍，不僅白費力氣，還可能耽誤事兒。

地圖導航如此，診斷亦然。

想到這兒，沈默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里默念：“加點。”

一段段機械的提示音響起。

【經驗- 527】

【診斷學熟練度+ 527】

【區域等級排行開啟】

【診斷學熟練度提升至——高級（新安縣排行 37名）】

【剩余經驗：592】

“區域排名？”

“新安縣排行37名……”

“好像……也就這么回事吧。”

沒來由的胡思亂想中，沈默忽然察覺到一團有些清涼的信息鉆入了腦海，思緒也隨之停滯。

短暫的愣神過后，他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頭腦好像更清楚了些。

書中關于各類疾病診斷的知識，像是沉寂在平靜湖水中的暗涌，蕩開層層漣漪，變得鮮活起來。

又好像是……原本昏暗房間中亂成一片的毛線團，忽然被一雙無形的巧手輕輕梳理，分出了條理。

他手里依舊拿著十三嬸的體檢報告，坐在辦公位上，沒有翻開。

但心中卻好似對她的病情，有了個隱隱約約的判斷。

是了，果然還是腫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