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河啊，你還好嗎？”張文斌叩了叩屋門，徑直走到床邊。

李寶河正半坐在病床上，眼神有些呆滯，掌心的手工小刀微微顫抖，他聽到聲音，緩緩轉(zhuǎn)過頭，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

張桂芳趕忙站起身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張主任，你們來啦，寶河他的情況……還算穩(wěn)定。”

沈默注意到，李寶河的床邊還擺放著許多木制的小工藝品，有木雕的小兔子、小獅子、小河馬、小桌椅……可看起來都有些歪歪扭扭，不成樣子，顯然是失敗品。

張桂芳注意到了沈默的目光，眼眶瞬間有些濕潤。

她連忙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兩個孩子，抹了抹眼角，同時將床尾支架上的手機退出了錄屏，收拾著床邊凌亂的木具，嘴上下意識地說著：“這些都是我們老李練手玩玩的，不是認真在做，你們別在意。”

“練手玩玩？”沈默重復著這幾個字，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發(fā)現(xiàn)那些木具雕刻的精致之處，栩栩如生，可有些地方又破敗的如同被孩童胡亂削砍的手藝。

然而正當他沉思時。

“砰哧”！

卻是李寶河突然情緒失控，猛地將手中的小刀擲向地面，發(fā)出響聲。

張桂芳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心頭一顫。

但她又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坐回床邊，緊緊握住李寶河的手：“老李啊，你發(fā)什么脾氣，我、我不就隨便說了兩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咱也得慢慢來啊……”

“我……我做不好……”李寶河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嘴唇囁嚅著，終于發(fā)出了苦澀的聲音。

臉上也漸漸多了些情緒。

張桂芳的眼眶突然紅了，她聲音哽咽，帶著委屈的哭腔：“老李，你、你一定能做好的，你是最棒的！你一定可以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說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深吸口氣，解鎖手機，打開一張張圖片和視頻，比劃著對沈默和張文斌說：“主任，你們看，這是我們家老李之前錄的木工視頻。他的手特別巧，那時候他還會把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大家都夸他有天賦。”

“本來，他還想著等孩子大了，就開個木工坊，把這門手藝傳下去，也算是憑本事混口飯吃。”

“可自從得了病，那本事就沒了，做出來的東西也不行了……他心里難受啊，可又沒有辦法……實在是……”說著說著，張桂芳又使勁吸了口氣，抹了抹眼角，把手機屏幕徹底關(guān)閉，想再說些什么，但又止住了口。

沈默暗嘆一聲。

他知道，李寶河這種情況，大概率是腫瘤壓迫了腦子的部分功能區(qū)，導致手眼協(xié)調(diào)和運動能力受到影響。

而且，這種癥狀，隨著腫瘤的逐漸進展和增大，還會越來越嚴重，甚至最終危及生命。

必須盡快治療了。

這時，屋內(nèi)的兩個孩子也聽到動靜，拉著手一起湊了過來。

大一點的男孩看起來十四五歲，應該是老大，他挺著身，禮貌地說：“叔叔阿姨們好。”

小一點的女孩也怯生生地跟著喊了一句：“叔叔阿姨們辛苦了。”

張文斌看著兩個孩子，溫和笑笑：“孩子們，學習怎么樣啊？”

老大有些靦腆地回答：“醫(yī)生叔叔，我學習還行，馬上就中考了，就是最近爸爸媽媽都太辛苦了，還要輔導我們學習……”

“嗯，不過我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讓爸爸媽媽省心。”女孩用力點點頭，一臉認真地接過話茬，似乎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增加說服力。

張桂芳趕忙瞪了兄妹倆一眼，勉強一笑：“你們別說胡話！媽媽都能照顧得過來，你好好準備考試就行，一定要加油。”

粵省的中考時間一般是7月前后，算算日子，確實快到了。

“兩個孩子真懂事，”李劍金走上前，摸了摸老大的頭，安撫道，“你們也別有太大壓力，好好發(fā)揮就行。你爸爸的病，我們會盡力的。”

張文斌接著說：“寶河媳婦，你也別擔心。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們詳細說說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啊？是不是可以手術(shù)了！”張桂芳眼前一亮，連忙開口。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張文斌抬手打住了她的提問，繼續(xù)說道：“剛剛我們和沈醫(yī)生商量過了，認為你愛人目前有一個更好的選擇，那就是加入免費的臨床試驗。”

“這個臨床試驗的機會非常難得，是沈醫(yī)生好不容易幫你們爭取的。”

“不過在加入臨床試驗之前，寶河還要做一個‘二選一’的小手術(shù)。”

“其中一種是開顱活檢，這個手術(shù)雖然成熟，但創(chuàng)傷相對較大，恢復慢，費用也較高；”

“而另一種手術(shù)則是CT引導下的顱腦穿刺活檢，這個手術(shù)相對較新，創(chuàng)傷小，恢復快，價格也更低，但是風險會稍高一點。”

李寶河原本落寞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光芒，微微抬起頭，專注地聽著。

張文斌繼續(xù)說道：“如果我們通過CT引導下穿刺，取到了寶河顱內(nèi)的腫瘤標本，那就可以幫他申請臨床試驗入組，這樣一來，他后續(xù)的治療和檢查就可以全部免費，而且前期費用也很低，這就是臨床試驗的優(yōu)勢。”

“當然，如果……”

“我同意！就做那個穿刺手術(shù)。”然而張文斌話還未畢，李寶河就毫不猶豫地回應道，聲音比之前都響亮了許多。

“張主任，我也相信您的建議。”張桂芳回李寶河身邊，握住他的手，沖張文斌露出個期盼的眼神。

不過頓了頓，她又緊接著問道：“可是主任，我們雖然讀的書不多，但也知道天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事，您說的那個什么CT穿刺，什么試驗，到底有沒有危險啊？它能不能治我們家老李的病啊？”

張文斌微微一怔，他沒想到李寶河回答得如此干脆，也沒想到張桂芳這個看似動不動就嚎啕大哭的女人，竟然瞬間就洞察到了關(guān)鍵所在。

他點了點頭，又耐心將臨床試驗的利弊告訴了對方。

“CT引導下穿刺是這樣的……”

“而臨床試驗……”

“總之你放心，深城的醫(yī)院會采用標準的放化療模式為寶河治療，并且還有一半概率會提供最新的抗腫瘤靶向藥物，這些都是免費的！”

“李主任，我同意。”李寶河緊緊握住張桂芳的手，再次鄭重表態(tài)。

他那雙本來沒了生氣的眼睛，好似也忽然恢復了斗志。

張桂芳看著丈夫篤定的態(tài)度，抿了抿嘴唇，最終也不再說話了。

兩人夫妻多年，早已默契十足。

有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張桂芳卻恨自己不能替李寶河承受病痛，她寧愿用自己的命去換丈夫的健康。

張文斌自然不知兩人所想，但他要的也只是結(jié)果，見兩人都同意了，便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好，那就這么定了。”

“今天是周六，我們會盡快給寶河完善MRI和一些小的術(shù)前檢查。”

“至于穿刺活檢的時間，我們定在下周一早上的工作日，你放心，我們會盡量幫你減免手術(shù)費用！”

“好，謝謝主任！”李寶河夫婦同時說道。

一場無聲的戰(zhàn)斗，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