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如刻石，字字鏗鏘。

但是英雄的豪情，終究要面對現實的冰冷。

那條通往長安的路，比我想象的，要長得多，也……冷得多。

天幕之上，畫面開始以一種令人窒息的，反復上演的節奏，記錄著那一場場，沒有盡頭的拉鋸戰。

第一次北伐，我們勝券在握，卻因馬謖失街亭，功虧一簣。

我不甘心。

修整數月之后，我再次上表，兵出陳倉，開始了第二次北伐。

然后，是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畫面之中，我軍將士，在戰場上，明明已經取得了優勢，將魏軍打得節節敗退，即將攻下城池。

可就在這時，后方，總會傳來最讓人心碎的消息。

“報——！丞相！因連日暴雨，棧道被毀，我軍糧草，無法按時運達！”

“報——！丞相！我軍糧道，被魏軍一支偏師繞后騷擾，損失慘重！”

每一次，都是在距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被這該死的“糧草”二字，硬生生地拖住了腳步！

我站在祁山之巔，看著我那得勝歸來，卻又不得不因缺糧而撤退的軍隊，士兵們臉上那種不甘與茫然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非戰之罪也！】

【我的計策，沒有輸。我的將士，沒有敗。】

【我們……只是輸給了那數千里崎嶇難行的蜀道，輸給了這無常的，不肯眷顧漢室的……天！】

而比無情的蒼天，更讓我頭痛的，是一個人的出現。

一個，我一生中，最強大，也最無恥的對手。

司馬懿，司馬仲達。

天幕之上，出現了一個須發花白，眼神沉靜如古井的老者。

他，便是曹魏的西線大都督，司馬懿。

大漢，建章宮內。

漢武帝劉徹看著此人，眉頭緊鎖：“此人是誰？竟能阻擋我大漢后世的精銳之師？”

大唐，太極宮中。

李世民的臉色，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沉聲道：“仲達，終于登場了。此人，便是孔明一生之宿敵。他深知孔明之長，在于奇謀與速戰。故而，他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他用整個魏國的國力，與孔明的智謀和時間，賽跑。這一招，看似無賴，實則，是最高明的陽謀。”

畫面之中，司馬懿一到任，便立刻改變了曹魏的戰術。

任憑我如何派遣將士，在他營前百般挑戰，百般辱罵。任憑我如何施展計謀，設計埋伏，引誘他出戰。

他，就是不動如山！

他將數十萬大軍，牢牢地鎖在堅固的城池與營壘之中，就那樣，冷冷地，靜靜地，看著我們。

那是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眼神，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充滿了耐心，在等待著獵物自己，耗盡所有的力氣。

為了逼他出戰，我甚至想出了一個羞辱性極強的法子。

我派人，送去了一個精致的盒子。

畫面中，魏軍大營，司馬懿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了盒子。

里面，是一套嶄新的，無比華麗的……婦人衣裙。并附上我的一封信，信中言辭極盡嘲諷，說他堂堂大都督，卻畏戰如處子，不如穿上女裝，更為合適。

“豈有此理！”

“諸葛村夫，安敢辱我！！”

魏軍諸將，瞬間暴怒，一個個拔出劍來，嘶吼著要與我決一死-死戰！

司馬懿的臉色，也在那一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握著那套女裝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顫抖，顯示出他內心的怒火，早已是翻江倒海！

天幕之外，所有帝王都認為，司馬懿，這次，必定會出戰！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

然而，下一秒，司馬懿的舉動，卻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竟硬生生地，將那滔天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他的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笑容！

他拿起那件女裝，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笑著對眾人說：“孔明先生，將我比作婦人嗎？甚好，甚好。”

他隨即轉頭，無比“和善”地詢問我派去的使者：“丞相近日，寢食可安？每日軍務，處理多少？”

那使者老實回答：“丞相夙夜憂勞，每日親自審理二十軍棍以上的責罰，食不過數升。”

司馬懿聽完，臉上露出了了然的，勝利者一般的微笑。他對部將說：“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隨即，他下令，厚待使者，但，依舊堅守不出！

大秦，咸陽宮。

始皇帝嬴政看到這一幕，眼神無比忌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此人，其心之深，如淵似海。若為敵，則為最可怕之敵。”

大明，奉天殿。

朱元璋更是看得頭皮發麻，他對朱標道：“好家伙！這姓司馬的，比那諸葛亮還能裝！臉都不要了，就為了贏。這種人，最是心狠手辣，為了當皇帝，啥事都干得出來！咱得記下，以后要是有這種人，得第一個殺！”

天幕之上，還在繼續。

一次又一次的出征，一次又一次的無功而返。

畫面中央的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地衰老。

我的背，不再挺直。

我的鬢角，已然全白。

我的咳嗽，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

在一個深夜，我還在帥帳之中，對著地圖，研究著下一次進攻的路線。

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讓我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面前的地圖。

我看著手帕上的血跡，眼神，第一次，不再是自信，不再是從容。

而是，茫然。

戰后，我又一次，拖著病體，親自巡查營壘。

我看著自己那雙，因為衰老而變得干瘦、甚至有些顫抖的手，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我的心臟。

那不是對司馬懿的恐懼，不是對死亡的恐懼。

而是對……時間的恐懼。

我的獨白，充滿了英雄末路的悲涼。

【仲達，他有整個曹魏的國力，有無數的糧草，他耗得起。】

【可我……】

【我耗不起了。】

【先帝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下一次，必須是，最后一次。】

【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