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州眼睛一亮:“對啊!找幾個愛嘮嗑的大嬸大爺,不經意間提幾句,保準傳得飛快!”
“不用刻意安排。”程庭蕪搖頭,“排隊時閑聊提及便可,人多口雜,消息自會像野草般瘋長。”
她望向山巔,“給它兩日功夫發酵,定會有人心生退意,到那時隊伍自然縮短,咱們便能省下不少功夫。”
按照之前的行動默契,程庭蕪看向賀云驍、高文州與夏尋雁:“我們四個先上去看看情況,師兄師姐和還有躍風留在這里守著馬車,晚些時候再換班如何?”
“好。”梅映雪應道,順手將一頂帷帽遞給程庭蕪,“現在日頭烈,戴上遮陽。”
程庭蕪接過帷帽戴好,系帶在頜下打了個結,身姿輕巧地跳下了馬車,其余人也緊跟著下了馬車,混入熙攘的人流,朝著云霧繚繞的山巔走去。
石階被往來的腳步磨得發亮,兩側的樹干上系滿了紅綢帶,風吹過時嘩啦啦作響,像是無數人的心愿在低語。
可沒走多久,隊伍便像被凍住般停了下來,前方的人群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頭。
程庭蕪踮腳張望,狀似無意的嘆氣抱怨道:“這么多人,也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馬月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排在她們前面的一個年輕小伙子,聞言忽然扭過頭來,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排隊就是考驗心誠不誠,等著吧,過不了多久就有人熬不住走了。”
話音剛落,前面就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穿長衫的中年男人將香燭往地上一摔,罵罵咧咧道:“什么破寺!排了三天了都還沒輪到我,老子不排了!”說罷拂袖而去,隊伍里頓時空出個位置,眾人連忙往前挪了挪。
年輕小伙子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瞧見沒?我就說吧。”
程庭蕪被他逗笑了,借機搭話道:“你說得確實不錯,不知該如何稱呼?”
“我叫周洵。”他爽快地應道。
程庭蕪點頭,順勢問道,“周兄是為了什么事來求愿的?”
周洵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低頭攥了攥手里那捆最便宜的線香,聲音也低沉下來:“我妹妹……小時候被人伢子拐走了,到現在快十年了。”
他望著山巔的方向,眼神里帶著執拗的光,“聽說這里的菩薩能顯靈,我就想來求求,哪怕讓我遠遠看她一眼,知道她還活著,也行啊。”
夏尋雁聽得鼻尖一酸,忍不住道:“一定會找到的。”
周洵咧嘴笑了笑,眼里卻泛著紅:“借姑娘吉言。”
他抹了把臉,忽然好奇地打量著程庭蕪四人:“看幾位也不像急著求愿的樣子,你們結伴來這兒,又是為了什么?”
程庭蕪指尖輕輕捻著帷帽的系帶,略一思索后答道:“我們幾個結伴游歷,路過此地,聽聞青石山靈應寺的名聲傳得極響,說什么愿望都能實現,便想著親自來看看。”
“若說有什么具體的所求,那倒還真沒有。”
“哦?”周洵挑了挑眉,眼神里滿是稀奇,上下打量著四人笑道,“來這兒的哪一個不是揣著一肚子心愿來的?像你們這樣純來看熱鬧的,我可真是頭回見。”
他說著往旁邊挪了挪,給程庭蕪騰出些位置:“不過說起來,你們這樣倒自在。”
“我們這些盼著事兒成的,排隊時每分每秒都像在火上烤,既怕輪不到,又怕輪到了愿望不靈驗,哪有你們這般輕松。”
程庭蕪正想開口應話,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只見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富商被幾個下人簇擁著,搖搖晃晃往隊伍前頭擠,路過排隊的香客時,便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不由分說塞進對方懷里。
“讓讓,借過借過!”
下人在一旁吆喝著,富商則瞇著眼笑,仿佛丟出去的不是銀子,而是不值錢的石子。
程庭蕪還沒反應過來,一錠沉甸甸的銀子已落在她懷里,冰涼的觸感透過衣料傳來。
其余人也都收到了,高文州舉著銀子翻來覆去地看,滿臉困惑:“這年頭還有白送銀子的?”
前面的周洵卻見怪不怪,他熟練地接住富商丟來的銀子,連忙往旁邊挪了挪,給對方讓出位置,還不忘堆起笑臉:“老板發財!老板心愿必成!”
等富商一行人走遠了,周洵才把銀子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對高文州解釋道:“這靈應寺一天只接三個香客,真正急著許愿的有錢人哪肯排隊?就想出這法子,用錢買位置。”
他指了指隊伍里幾個眼神活絡的漢子,“你看他們,哪像是來求愿的?都是專門來賺這筆錢的,排一天隊,運氣好能碰上三五個富商,賺的比做活計還多。”
夏尋雁驚訝道:“那你們愿意讓位置?”
“急著許愿的自然不讓,像我這種情況的,早一天晚一天,差別也不大。”周洵笑了笑,摸了摸懷里的銀子,“不瞞你們說,我攢的香火錢,一大半都是這么來的。”
高文州看著方才富商一路撒銀的架勢,不由得蹙眉追問:“既然是花錢買位置,找排在前面的人直接買下他的位置便是,何必這樣挨個撒錢,平白浪費許多銀子?”
周洵聞言笑了,用汗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幾位來得晚,怕是沒瞧明白這里的門道。”
他朝富商遠去的方向努了努嘴,“你想啊,這些有錢人不排隊就往前站,咱們這些排了十天半月的,心里能沒點怨言?若不個個都給點好處安撫著,保不齊就有人不服氣,吵起來鬧起來,反倒誤了他求愿的時辰。”
他頓了頓,又道:“再說了,這些富商哪差這點銀子?花點錢買個清凈,讓大伙兒都念他點好,既免得生事,又顯得自己心誠,在菩薩面前也好看不是?”
程庭蕪聽著,輕輕點了點頭:“倒是這個道理。”
富商一行人已快要挪到隊伍的前半段,那些被塞了銀子的香客果然沒再抱怨,反倒有人對著他的背影念叨好人有好報。
山巔的云霧不知何時散了些,露出寺廟一角飛檐,在日頭下閃著金光。
程庭蕪只覺懷中溯靈羅盤的震顫,又清晰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