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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雪域歸途雪封關

馬頭的鈴聲在寒風中搖晃出斷續的聲線,像被凍僵的嘆息。孟季甫裹緊了三層羊皮襖,仍覺那風是帶著棱角的冰碴,順著領口袖口往里鉆。離開鷹愁脊驛站時,洛桑執意要派兩個藏人青年護送,說翻過前面的折多山才算走出險地。此刻那兩個青年正牽著領頭的牦牛,紫紅色的臉頰凍得發亮,嘴里呼出的白氣與山間的霧靄纏在一處。

“孟掌柜,這鬼天氣邪門得很!”阿柱搓著凍得通紅的手,往凍裂的嘴唇上抹了把油脂,“九月飛雪,往年要到霜降后才見雪粒子呢。”他望著天空中盤旋的雪片,眉頭擰成個疙瘩,“您看那云,黑沉沉的壓在山尖上,怕不是要下暴雪?”

孟季甫沒應聲,目光越過顛簸的貨隊,落在隊伍末尾的易欣彌身上。這位濮人首領依舊是那身靛藍長袍,仿佛不察嚴寒,正低頭看著手里那半塊從驛站帶出來的干酪。晨光被厚重的云層濾成冷白,照在他側臉的輪廓上,竟有種玉石般的冰涼質感。昨夜分藏香時那利落的刀工,洛桑驟然煞白的臉色,還有馬廄方向那若有似無的甜腥氣,此刻都在孟季甫心頭翻涌。

“易先生,”他打馬湊近,壓低了聲音,“您說這雪……”

“南迦巴瓦的雪,從不看歷法。”易欣彌打斷他,指尖捻起一點干酪碎屑,迎著風輕輕一揚。雪片卷著那點黃白碎屑往山坳里落,他忽然抬眼望向東南方,“過了折多山,就能看見神山的主峰了。”

孟季甫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見翻涌的烏云像被巨手揉皺的黑布,哪里有半分山影。正疑惑間,領頭的牦牛忽然焦躁地刨起蹄子,銅鈴般的眼睛瞪著前方的隘口,發出沉悶的低吼。那兩個藏人青年臉色驟變,從腰間抽出短刀,嘴里嘰里咕嚕地念著什么。

“怎么了?”阿柱拔刀上前,聲音發緊。

“是雪狼!”一個青年指著隘口兩側的巖石,聲音帶著顫音,“它們……它們在等我們過去。”

孟季甫心頭一沉。他在中原見過畫本里的狼,卻從未想過這高原上的狼竟如此壯碩,灰黑色的皮毛在雪地里像移動的暗影,十幾雙綠幽幽的眼睛正從巖石后探出來,透著饑餓的兇光。貨隊里的伙計們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想把貨物擋在身前。

“別動。”易欣彌的聲音不高,卻讓慌亂的人群瞬間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從行囊里取出一小捆昨夜分的藏香,又從懷里摸出火折子。寒風中,火折子的火苗明明滅滅,他卻穩如磐石,指尖靈活地剝去香條外層的粗布,露出墨黑的香身。

“這是……”孟季甫剛要開口,就見易欣彌將藏香湊近火苗。只聽“滋”的一聲輕響,一股濃烈的異香驟然炸開,混雜著藥草的辛烈與雪松木的沉郁,竟穿透了風雪,在隘口彌漫開來。

那些雪狼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擋住,躁動的身形漸漸穩住,綠幽幽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忌憚。易欣彌手持燃著的藏香,緩步走向隘口中央,藏香的青煙在他身前凝成一道細細的霧帶,竟在風雪中不散。

“走。”他頭也不回,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洛桑派來的青年率先反應過來,吆喝著驅趕牦牛,腳步卻緊緊跟著易欣彌的影子。孟季甫打了個手勢,讓伙計們護著貨物跟上,眼睛卻始終盯著那些雪狼——它們竟真的沒有撲上來,只是遠遠地跟著,喉嚨里發出不甘的低吼,直到貨隊完全走出隘口,才在風雪中隱去蹤跡。

“好險!”阿柱抹了把冷汗,“這藏香竟能驅狼?”

易欣彌掐滅殘香,將剩余的半截仔細收好:“不是驅狼,是讓它們知道,不該碰的東西碰不得。”他抬頭望向天色,眉頭微蹙,“雪要大了,得在天黑前翻過折多山。”

話音剛落,天空中的雪片忽然密集起來,像被狂風卷動的棉絮,瞬間將山路蓋成一片瑩白。能見度驟然降低,只能看清身前幾步遠的地方,風聲呼嘯著穿過山谷,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竟比剛才雪狼的低吼更讓人膽寒。

“跟著腳印走!千萬別掉隊!”孟季甫沖著后面大喊,聲音卻被風雪吞掉大半。他回頭看了眼貨隊,那些裹著厚鹽霜的奶酪包裹在雪中格外醒目,洛桑當時那近乎瘋狂的舉動此刻有了答案——這鹽霜不僅能密封,恐怕還另有妙用。

走在最前面的藏人青年忽然停了下來,指著前方的陡坡,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孟季甫催馬上前,倒吸一口涼氣:那段原本不算陡峭的山路,此刻竟結了層鏡面似的冰,雪落在上面瞬間凍結,滑得能看見底下青黑色的巖石。

“這……這怎么過?”一個伙計哭喪著臉,“牦牛上去怕是要打滑。”

易欣彌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冰層,又捻起一點冰屑放在鼻尖聞了聞。“是凍雨結的冰,下面是空的。”他站起身,目光掃過貨隊,“把最重的奶酪包裹卸下來,讓牦牛空身過。”

“那貨物怎么辦?”孟季甫急了,那些可都是真金白銀。

“人背。”易欣彌的語氣不容置疑,“這冰面撐不住重載,但能過人。”他看向那兩個藏人青年,“你們熟悉山路,帶牦牛先過,我們隨后跟上。”

青年們應聲而去,開始解牦牛身上的貨繩。孟季甫看著那些沉甸甸的奶酪包裹,咬了咬牙:“阿柱,帶人卸貨!男丁每人背兩包,動作快點!”

寒風卷著雪沫打在臉上,生疼。孟季甫親自扛起一包奶酪,只覺膝蓋都被壓得咯吱作響。鹽霜在背上硌出深深的印痕,冰冷的濕氣透過衣料滲進來,與汗水混在一處,凍得人骨頭縫里都發寒。他回頭望去,伙計們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每個人的臉上都凍得發紫,卻沒人敢吭聲——剛才雪狼的陰影還在心頭沒散。

“孟掌柜,您看!”阿柱忽然指著前方,聲音里帶著驚喜。

孟季甫抬頭,只見風雪不知何時小了些,云層中裂開一道縫隙,一道金光穿透云層,落在遠處一座直插天際的雪峰上。那山峰像是被天神用巨斧劈開,半邊隱在云霧里,露出的山體覆蓋著萬年不化的積雪,在陽光下泛著圣潔的白光,山腰處纏繞著銀帶似的云,竟比中原任何名山都要雄奇壯麗。

“那就是南迦巴瓦?”孟季甫看得有些發怔,連背上的沉重都忘了。

“是神山。”一個藏人青年敬畏地低下頭,雙手合十,“傳說山頂住著山神,掌管著雪域的風雪。”

易欣彌望著那座山峰,眼神復雜。他從懷里取出那塊羊皮皮卷,借著短暫的天光,孟季甫看見皮卷上那些扭曲的符號,竟與雪峰的輪廓隱隱有些相似。易欣彌的指尖在皮卷上快速劃過,最終還是落在那個形如交纏荊棘的字符上,低聲說了句什么,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嘆息。

就在這時,一陣更猛烈的狂風忽然襲來,卷起地上的積雪,形成一道白色的旋流。孟季甫只覺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倒去,背上的奶酪包重重砸在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掌柜的!”阿柱驚呼著撲過來。

孟季甫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發現手腕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竟是一根從冰縫里伸出來的枯藤,像只冰冷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他用力一扯,枯藤應聲而斷,冰縫里卻飄出一股熟悉的氣息——那股混雜著鐵銹與甜膩的腥氣,比在驛站聞到的更濃烈!

“怎么了?”易欣彌快步走來,目光落在那道冰縫上。

孟季甫指著冰縫,聲音發顫:“是……是血的味道!”

易欣彌蹲下身,用刀撬開冰縫邊緣的凍土。隨著冰層剝落,更多的腥氣涌了出來,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味。他眉頭緊鎖,從懷里取出那截剩余的藏香點燃,丟進冰縫里。青煙順著縫隙往下鉆,竟發出“滋滋”的輕響,像是在灼燒什么東西。

“快走!”易欣彌站起身,臉色凝重,“這冰縫里的東西,比雪狼更麻煩。”

眾人不敢耽擱,加快腳步穿過冰坡。孟季甫回頭望了眼那道冰縫,風雪已經重新將它掩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可那股腥氣卻像附骨之疽,總在鼻尖縈繞,讓他想起馬廄里那撕裂般的咳嗽聲。

翻過折多山時,天色已經擦黑。藏人青年指著山坳里一處廢棄的石屋,說那是往年商隊歇腳的地方。眾人連忙涌進去,生火取暖,直到篝火燃起橘紅的光,凍僵的手指才有了知覺。

“易先生,”孟季甫看著跳動的火苗,終于忍不住問,“那冰縫里到底是什么?還有驛站的病……”

“有些事,知道了反而麻煩。”易欣彌打斷他,往火里添了塊松木,“你只需記住,洛桑給的鹽霜,別讓它化了;我分的藏香,不到萬不得已別用。”他望著窗外漫天的風雪,“南迦巴瓦的雪,從來不是無緣無故下的。”

孟季甫沉默了。他看著貨堆里那些裹著厚鹽霜的奶酪,忽然明白洛桑為什么要“一絲縫兒也不許透風”。這些看似普通的貨物,或許藏著比金銀更重要的秘密。而易欣彌,這個神秘的濮人首領,顯然知道更多他不知道的事。

夜漸深,風雪拍打石屋的聲音像野獸的低吼。孟季甫裹著羊皮襖,卻怎么也睡不著。他想起易欣彌分藏香時的眼神,想起洛桑恐懼的表情,想起冰縫里的腥氣,還有那座在云霧中若隱若現的南迦巴瓦峰。

或許,這趟歸途要面對的,不只是風雪與猛獸。那潛藏在雪域深處的秘密,正隨著這場早到的大雪,一點點顯露出來。而他,一個只想賺錢的中原商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卷入了一場無法預料的漩渦。

篝火漸漸弱下去,映著眾人疲憊的睡顏。孟季甫攥緊了懷里的算盤,冰涼的珠子硌著手心,卻讓他稍微安心了些。無論前路有多少兇險,至少他們還在往前走,朝著中原的方向,一步一步,踏過這冰封的雪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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