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予猛然睜開眼睛。
隨即“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其他孩子們正在疊被子,他們對張明予的表現只是看了一眼,隨即便不再理會。似是習以為常。
畢竟每個剛來這的孩子都會經歷這么一遭。
“咚咚咚~!”
震耳的銅鼓聲響起,管事的一邊敲打著一邊大聲說道:“都給老子動作快點,晨課遲到了要挨罰!”
他說著,還順面看了張明予一眼。張明予似是受到了驚嚇,回過神來,一個激靈,立刻開始疊被子。
管事的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事實上他一直對張明予的表現很滿意,他就像是一個時刻處于緊張狀態的小兔子,稍微一嚇,就會乖乖聽話。
這樣的孩子,不僅好控制,也是“真君”大人最喜愛的食物。
張明予正要拿開被子,忽然愣了一下。
唉?不對!
他感覺到了一絲絲異樣。
……不對勁。
他下意識地夾緊雙腿,手指悄悄揪住被子,試圖往身上多蓋一點。
同時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什么鬼?怎么會這樣?沒道理啊!
我做的明明是噩夢,又不是春夢。
為什么會……
“小子,藏什么呢!”
管事的粗獷的嗓音響起。
“沒、沒什么!”張明予聲音都變調了,死死壓著被子。
這回他倒真不是演的,不過也不是害怕這管事的。
實在是,這玩意太社死了。
管事的冷哼一聲,一把掀開!
管事:“……”
張明予:“……”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管事的此時大腦處于宕機狀態,眼前的一幕超出了他的常識。
別說管事的了,張明予也不清楚咋回事。
沒道理啊!
他本來還想起來后裝作害怕的樣子,結果現在……
裝你媽,這還咋裝?
不讓人覺得我是個變態就不錯了。
而且還是十四歲的變態!
管事的嘴角抽搐的看著張明予。
這小子……特么夢見什么了?香艷女鬼?
不過他倒是沒懷疑,畢竟“夢魘鏡”是堂主親自操作的,雖然堂主無法掌控小孩們具體做了什么噩夢,但夢中的恐懼,卻能真真實實的傳到夢魘鏡中。
因此只要堂主那沒說話,就說明沒問題。
而這小子的情況……就當是嚇的吧。
“利索點給我弄干凈,晨課別遲到了。”
…………
晨鐘剛敲過三響,二十多個孩子已經整齊地跪坐在蒲團上。
孩童們用稚嫩的聲音背誦:“父要子亡,子不亡是為不孝...”
張明予假裝誦讀,一邊看著周圍的環境。
眼前的場景,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孩子們朗聲讀書,很是和諧,但是,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
坐在張明予旁邊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十一二歲左右,她脖頸有新鮮針孔,正滲出淡黃色膿液。
最角落的幼童眼神渙散,口水浸透前襟。
此類種種情況,數不勝數。
正如之前所說,慈幼堂表面上是一個收養孩童的義莊,實際上其內部交易相當陰暗。
孩子們會被賣給各方勢力,富貴人家、青樓、甚至邪修組織等等,賣給他們做家奴、娼妓、甚至拿來試藥、或當爐鼎。
而從這里賣出去的孩子,風評都相當的好。
無他,只因他們聽話。
這里的孩子,由于常年被浸泡在恐懼與麻木當中,他們被電刑、做噩夢、被規訓等等,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讓他們不會再反抗。
往往他們的主人讓他們做什么,他們就會做什么,甚至做一些非常過分的事情也不會反抗。
當然了,即使如此,也會有一些賣不出去的孩子。
這些孩子,到了年齡后,就會被獻祭給外道“嬰靈真君”。
張明予低著頭,手里捧著一本《孝經》,余光卻悄悄掃向門口。
管事今天眼神比以往更加陰沉,像是吃了屎一樣。
他手里拽著一個新來的孩子,大步走進學堂。
“都聽著!”管事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從今天起,他就是‘壬十九’。”
張明予抬眼看去。
那是個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孩,身形瘦小,卻站得筆直。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粗麻衣,袖口和領口都漿洗得發白,顯然是剛換上的“慈幼堂制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臉。
……他在笑。
不是強撐的假笑,也不是討好的諂笑,而是那種……天真爛漫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嘴角彎成月牙,眼睛亮得像星星,仿佛他不是被丟進這座人間地獄,而是來春游的。
“大家姐,我叫阿寧。”男孩聲音清脆,甚至主動朝其他孩子揮了揮手。
學堂里一片死寂。
其他孩子低著頭,眼神躲閃,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管事的表情陰冷,與阿寧的笑容形成鮮明對比。他拍了拍阿寧的背:“壬十九,告訴他們,你昨天在‘刑室’表現怎么樣?”
他說的,自然是每個孩子都要走的“電刑”流程。
絕大對數孩子在走完這套流程后,基本上都會轉性,要么沉默、要么恐懼,但這個孩子……
阿寧眨了眨眼,笑容絲毫不變:“很疼,但是管事伯伯說,疼才能記住教訓。”
他的語氣輕松得就像在討論今天的早飯。
張明予瞇起了眼睛。
這個孩子,明顯不對勁。
在這鬼地方,連最麻木的孩子挨了電刑都會發抖。可這個阿寧……
他的手腕上還帶著新鮮的灼痕,衣領下隱約能看到雷紋石留下的焦黑印記,可他的笑容卻干凈得刺眼。
“切~!”管事的冷哼一聲。
顯然,這個小孩的笑,讓他很不爽。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昨天在對阿寧電刑的時候,這小子從頭到尾沒有叫一聲,一直在笑。
他做慈幼堂管事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孩子們對他畏懼驚恐的表情。
可這個孩子,讓他感受到的恥辱感。
這就跟他想要上街調戲良家婦女,結果對方不僅不害怕,還大聲嘲笑他的太小一樣。
根據那個把他送到這的“三叔”的說法,這小子生來就有病,剛出生的時候就不會哭,只會笑。
剛出生就克死了他媽,接著沒幾天又克死了他爸,但即使如此,看著他父母的尸體,他也只是在笑,沒有掉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