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廟的火光逐漸熄滅,四周再次被迷霧吞沒,像是一雙冰冷的手掌,緩緩合攏,欲將林昊永遠留在這片黑暗中。黑袍人步步逼近,腳步落地無聲,猶如鬼影滑行。他們臉上的面具各不相同,有的猙獰、有的悲愴,仿佛源自地獄的哀嚎凝固在其中。
林昊握緊匕首,咬緊牙關,護符在胸前散發出微弱的金芒。他明白,對方并非普通人,而是曾受過禁術洗禮、半人半靈的祭司。他無法硬碰硬,唯一的勝算便是廟中那張剛得到的羊皮卷軸。
他迅速翻開卷軸,試圖從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尋找能制住敵人的咒語。手指翻動的瞬間,一段符咒躍入眼簾——“封靈敕令,破影鎮魂。”幾乎是本能地,林昊用自己記得的音節念出這串古老詞句。
卷軸隨即爆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整個廟宇猛地震顫了一下。白光如漣漪般擴散,將黑袍人的動作瞬間凝固。他們的身形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力場定住,只能緩慢掙扎,面具后的目光首次流露出驚懼。
林昊趁機沖出廟門,一頭扎進濃霧。他不知道這道咒語能維持多久,只知道自己必須在追兵反應過來前拉開距離。他狂奔數百米,踏入一條未曾走過的小路,腳下的青石被歲月侵蝕,遍布裂痕。
林昊奔行中,腦中飛速整理方才卷軸中他尚未看完的段落。他記得,第一塊符文已被取下,還剩四塊,分別隱藏在林場、教堂、死者橋與鎮西的老戲院。這些地方在哥哥的筆記中都有提及——那里曾是教團儀式頻繁之地,靈力殘留,極難靠近。
但他別無選擇。
林昊決定,下一站便是林場——那片鎮民諱莫如深的死亡禁地。據傳曾有三十余名伐木工集體離奇死亡,他們的尸體至今未曾找到,只留下夜半哭嚎傳出林間,惹得后人惶惶不安。
臨行前,他再次回到沈叔小屋,說明所遇的情況。沈叔皺著眉頭沉思良久,最終從書柜中取出一本泛黃的《七道鎮靈真訣》交予林昊。
“林場是陰陽交匯之地,靈力會壓制你的感知。這本書中有一篇‘定神符’,記住口訣,在關鍵時刻或許能保你性命。”沈叔說著,又在林昊手臂上貼了一道紅黃相間的臨時符,“這是護魂咒,只能用一次,別浪費。”
林昊點頭,背起包,沿著鎮子的北路,獨自一人走進通往林場的密林。越往前,空氣越發潮濕、沉悶,枝葉之間不見一絲鳥鳴,仿佛連生命都被這片土地吞噬。
夜色中,隱約傳來樹枝斷裂的咔嚓聲,林昊頓時警覺。前方不遠處,一座傾斜的木屋突兀地坐落在樹叢之間,屋頂塌陷,門口懸掛著半塊破碎的木匾——“林場管理處”。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一股尸腐味撲面而來。屋內一片狼藉,墻上貼滿了失蹤工人的照片與記錄,有些名字他竟在哥哥筆記中也見過。忽然,林昊的目光被墻角一個鐵箱子吸引,上頭刻著符文,與他從古廟帶出的羊皮卷軸一模一樣。
他正準備靠近,忽然,一道低沉的呻吟從屋后傳來,仿佛有人在緩慢靠近。林昊立即退后兩步,躲到門邊,握緊匕首,屏住呼吸。光線微弱,他只能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后,那“人”終于踏進門口——
那是一個皮膚腐爛、面目模糊的伐木工,眼神空洞,嘴角殘留著早已干涸的血跡。他僵硬地一步步邁進,渾身散發著來自冥界的冷意。而在他身后,遠不止一個身影……
林昊知道,他已經踏進教團設下的又一個陷阱。而這場對抗黑暗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林昊屏住呼吸,雙目緊盯著那個腐爛的伐木工。他的動作緩慢而僵硬,卻透著一種異樣的執著,如同被某種不可抗的力量操縱。那空洞的眼睛仿佛早已失去人類的意識,卻仍然本能地尋找著“入侵者”。
空氣越來越冷,尸氣伴著沉默,在這破舊的管理屋里悄然蔓延。林昊知道自己不能被發現,這些“人”已經不是普通的死者,而是被教團禁術復蘇的行尸,類似“傀儡”,沒有意識,卻具備追蹤生氣的本能。
他靜靜向后退去,每一步都極力避免踩在碎玻璃或殘木上。他的背緊貼墻壁,慢慢摸索到屋后的一扇側門——銹跡斑斑,幾乎與墻體融為一體。林昊試著推動,門并未鎖死,只是極沉。他屏住呼吸,輕輕用力,門終于發出一聲微響——
“咯吱。”
伐木工的頭猛地轉向,干枯的頸骨咔咔作響。他的雙手僵硬地舉起,邁步向林昊撲來,而他身后,更多的身影從樹林間浮現,仿佛早已守候于此,只等一人踏入陷阱。
林昊不再遲疑,猛然沖出側門,翻過破敗的圍欄,朝林場深處狂奔。身后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尸體拖行的摩擦聲,仿佛地獄追兵。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亂跑。羊皮卷軸上曾提到,真正的“符文遺跡”隱藏在林場東南方的一個舊木倉庫中,那原是教團早年囤放儀式用品的地方,也是鎮上最早發生集體離奇失蹤事件的源頭。
夜色漆黑如墨,林昊在林中穿行,憑著記憶繞過曾見過的鬼影,踏入一條滿是枯枝落葉的小道。走了不久,一片寬闊空地出現在他眼前,中央矗立著那棟斜斜的木結構倉庫。倉庫殘破,四周藤蔓纏繞,仿佛被遺棄了數十年,卻又像剛剛有人出入過。
林昊推門而入,屋內傳來微微木板下陷的咯吱聲。他舉起手電,光束掃過墻壁、天花、地板,終于在最深處看到一個圓形的法陣——由灰白色骨粉繪成,中央放置著一塊泛著藍光的石碑。石碑正是第二塊“封印符文”的承載體。
但正當他靠近時,法陣忽然閃出一圈血紅光芒,一道高大身影在倉庫角落中緩緩立起。那是一個披著破爛袍子的巨型傀儡,面容看不清晰,全身似乎由尸骨與木材縫合而成,胸口鑲嵌著一塊黑色晶石,不斷散發陰寒氣息。
“守靈尸。”林昊喃喃低語。哥哥的筆記中提過,這是教團遺跡中最危險的守護者之一——專為鎮守重要符文而生,力量遠超常人,且刀槍不入,唯有破咒或靈符能傷其魂體。
林昊立刻掏出沈叔給他的《七道鎮靈真訣》,翻到那一篇“驅邪火訣”。口訣晦澀難懂,他念得磕磕絆絆,但幸運的是,他的護符開始微微震顫,似乎在回應那股沖突中的靈力。
守靈尸咆哮一聲,向他撲來。林昊一邊后退,一邊將念咒聲越發清晰地喊出,卷軸上最后那段破咒的音節從他舌尖吐出,卷起周圍空氣的微妙共鳴。那一刻,石碑中央的符文發出耀眼光芒,一道藍色光柱猛地沖天而起,將守靈尸定格原地!
林昊毫不猶豫地沖上前,用鐵匕首刺入石碑底座旁的小凹槽——那里正是釋放符文的機關。伴隨著咔噠一聲清響,符文碎裂,一股清新的靈力波動席卷四周,林場周圍的迷霧竟然隨之緩緩退散!
林昊大口喘息,癱坐在地。他知道,這僅僅是五道符文中的第二個,但這一次的險境已經讓他心驚膽戰。他抬頭望著即將亮起的晨曦,臉上卻沒有放松,反而更凝重了。
因為他在石碑底座上,發現了一串血字:
“夜幕將臨,鎮魂失敗者將葬于影界。”
林昊怔然。他明白,自己已被卷入一場古老而巨大的獻祭。失敗,不只是死亡那么簡單。
他站起身,將第二塊符文碎片包好,走出倉庫,迎向曙光下依舊縹緲不散的濃霧。他知道,前方還有更深的迷霧等待著他。
晨曦透過厚重的樹冠,斑駁地灑落在林昊疲憊的面龐上。他坐在枯樹邊,整理著那塊破碎的符文石片,腦中仍在回蕩著石碑上那串血字的余音。影界?那是什么?一個比死亡更深沉的存在?林昊知道,他必須在真相徹底揭開前,拼盡全力收集剩余的符文。
他從包中取出筆記,翻到哥哥留下的地圖。第三塊符文所在的地點是“鎮東舊教堂”,據說百年前曾是天主教傳教士在黃紙鎮建立的第一所禮拜場所,后來因一次莫名火災焚毀大半,從此封閉。鎮上老一輩人至今仍稱那片區域為“鬼泣之地”。
林昊吃了點干糧,休息片刻后,沿著林場西南方向的小路回鎮。他不敢走大路,黑袍教團的耳目遍布黃紙鎮每個角落,而昨夜的逃亡與法陣異動,恐怕早已引起他們的警覺。
穿過密林時,林昊忽然注意到樹林中多了一些詭異的紙符——黃色紙片釘在樹干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紅線,像是血液流動。他湊近一看,符紙中央竟然貼著人皮殘片,觸目驚心。
他猛地警覺,正欲后退,忽聽耳邊傳來一個細微的童聲:“哥哥……你是不是迷路了……”
那聲音清晰得就像貼在耳邊,又空靈得仿佛從樹冠另一頭飄來。林昊轉身,眼前什么都沒有。但當他再次望向地面時,林中霧氣驟然變濃,腳邊竟浮現出一道微光小腳印,一步步延伸向前。
“幻術?”林昊皺眉,緊握護符,口中默念鎮靈訣。霧氣微微波動,光腳印卻未消失,反而越發清晰。
他跟著光印走了數分鐘,來到一片空地——空地正中,是一口干涸的水井,井邊立著一個石碑。林昊走近一看,只見碑上刻著幾個字:
“真名祭井,祈者永沉。”
碑后倚著一個穿著舊式校服的小女孩,她面無表情,眼神漆黑。她緩緩抬起手,指著林昊,聲音空洞:“你……帶著哥哥的咒文……你也會死……”
話音剛落,井中涌出一團漆黑如墨的霧氣,那霧并非普通氣體,而是一種吞噬靈魂的存在,仿佛井底深處通往另一層“世界”。
林昊立刻掏出羊皮卷軸,強念驅魂訣,同時將身上的護魂符貼在眉心,形成一道金色靈光屏障。黑霧猛地沖上來,與金光相撞發出刺耳尖嘯,整個林中頓時被激起劇烈靈波,林昊險些被震翻在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小女孩忽然咧嘴一笑,化作無數紙屑隨風散去,仿佛從未存在。井中的黑霧也隨之倒卷而下,重歸寂靜。
林昊癱坐在地,冷汗涔涔。他心里十分清楚:這些幻象并非幻覺,而是某種以心為門、以魂為引的“靈感試探”。那女孩,很可能是黃紙鎮曾經的“獻祭者”。
他花了半小時將心神平復,繞過“真名井”,終于在傍晚前回到鎮子邊緣。遠遠望見鎮東的教堂遺址,一座焦黑的鐘樓刺破天幕,仿佛永恒凝固在災難發生的那一刻。
林昊不敢貿然靠近,而是趁著夜幕悄悄摸進教堂后院。院中野草齊腰,雜亂無章。他摸到一扇半敞的地窖門,推開時只聽一聲吱呀,露出一條狹窄幽暗的階梯。
他點燃隨身的手電,踏入地窖。
地窖陰冷、潮濕,墻上掛著斑駁的圣像與破舊的布幔。空氣中隱隱傳來低低的呢喃聲,不似風,更不似人語,而像是某種記憶深處的咒語,在空中緩緩回響。
林昊沿著階梯走到底,發現一個半塌的主室。室中有個半埋于地的鐵十字架,其底座鑲嵌著一塊碧藍色寶石——那正是第三塊符文石的核心!
他正要靠近時,背后的墻壁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一條披著黑袍、手持圣經的“教士”緩緩現身。那人面容蒼老,雙眼空白,卻嘴唇顫動,低聲禱告。
林昊倒吸一口涼氣,那是“舊教侍靈”——鎮中傳說中被教團反噬、死于烈火的祭司之一,死后靈魂被困于教堂地窖,成為永遠誦經的傀儡。
他掏出靈符貼向鐵十字架,試圖激活符文。但那侍靈忽然抬手,五指間爆出白色靈火,將林昊逼退幾步。
“不能讓你……取走真言……”那侍靈的聲音嘶啞,但語氣充滿怨毒。
林昊已無退路。他緊握卷軸,口中再次念出“破界真咒”,一道金光從護符中噴薄而出,將侍靈逼入角落。趁機,他猛地拔出寶石,身邊空間劇烈扭曲,耳邊響起爆裂聲——地窖開始坍塌!
他死命奔出地窖大門,在最后一塊石板落下前跳出廢墟。回頭望去,整座教堂終于徹底塌陷,那如夢魘般的鐘樓緩緩倒塌,沉入夜色。
林昊躺在草地上,胸口劇烈起伏,手中握著第三塊符文,眼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靜。他知道,教團已覺察他的動向,接下來的旅程將更加兇險。
林昊將第三塊符文石小心收進布袋,強撐著疲憊的身軀躲進教堂遺址旁的一處斷墻后。他知道,教堂地窖中的靈波爆發不可能沒有引起教團的注意,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區域。
此時夜色已深,天邊掛著一輪慘白如骨的月亮。黃紙鎮的夜總帶著不屬于人間的安靜,所有的貓狗都仿佛消失了,只有風穿過枯枝發出低低的哭聲。
林昊沿著東南小道準備撤回客棧,卻在穿過一片老舊居民區時,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察覺到街角有一扇門虛掩著,門后傳來輕微的叩擊聲——像是指甲刮著木頭,一下一下,極有節奏。
他本不想理會,但那門上貼著一張極熟悉的黃符——與他哥哥失蹤那夜房間門口貼的一模一樣。
他走近幾步,抬手輕推房門。門吱呀一聲打開,屋內黑暗一片,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他點亮隨身的照明棒,發現室內布置極為詭異:墻上貼滿了古老手抄經文與血紅色的手印,屋子中央擺著一張木桌,桌上整整齊齊排放著數張泛黃照片——全部是鎮上失蹤者的遺像。
其中一張,赫然是林哲的。
“哥哥……”林昊喃喃。
忽然,屋內燈泡噗地亮了一下,又立刻熄滅。與此同時,他身后的門重重地關上。整個空間似乎被一種無形力量封鎖,林昊感覺呼吸開始艱難,身體仿佛沉入冰水中。他舉起護符,護身光芒微弱,卻仍在堅持。
一個女人的低語聲在黑暗中響起:“……血未盡,魂未還……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燈再次閃爍,林昊看清了屋角站著一個人影——披頭散發,身穿老式嫁衣,臉被血布遮住,只露出發青的嘴唇和一只死白的眼球。她一動不動,卻像活人一般“看”著他。
“鬼新娘……”林昊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黃紙鎮最古老的傳說之一:百年前一樁冥婚引發連環失蹤案,新娘出殯當夜便詭異失蹤,村中從此每隔十年便有“替嫁者”失蹤,被稱作“紅衣索魂”。
他猛然意識到,這處房屋很可能是教團暗設的靈祭點,用于與“紅衣新娘”溝通或獻祭。而他之所以“被引導”至此,也許并非巧合。
林昊不敢戀戰,他迅速從背包中取出一小瓶“靈塵鹽”,將之拋向空中,同時用掌心碾碎一張“凈靈符”朝著鬼新娘所在方向甩去。靈塵在空中化為銀白光霧,包圍整間屋子,鬼新娘發出刺耳尖叫,身體開始扭曲抽搐。
他趁亂沖向門口,但門紋絲不動。他回身一腳踹翻供桌,桌下露出一塊畫有陣法的地磚——正是整個房間封鎖結界的核心。他拔出隨身匕首,狠狠刺入地磚紋路中心,咔的一聲脆響,整座屋子猛地一震!
封鎖解除,門哐當彈開。他一個翻滾沖出門外,撲倒在冰冷的街道上,大口喘息。
身后那間屋子傳來“砰”的一聲悶響,接著火光乍現,一團黑焰從屋頂沖出,在夜空中凝聚成人形,轉瞬消散。
林昊抬起頭,眼中透出驚駭。他知道,那不是普通鬼魂,而是“靈祭回響”——每當封印被破壞,某種過去的情緒或靈體便會被強行釋放,留在空間中的“殘影”也將與現實世界產生共鳴。
但更讓他心寒的是,靈體消散前留下的回聲中,他聽到那女人說了最后一句話:
“黃紙鎮……從來沒人逃得出去。”
林昊渾身一震。他原本以為只要湊齊五塊符文、解開哥哥失蹤的謎團,就能終結這一切。但現在他意識到,這座小鎮本身或許就是一座巨型法陣,鎮上所有人的命運早已注定,而他所走的每一步,也許都在某人計劃之中。
他慢慢站起身,抬頭望向東南方的遠山。那里有座名為“紙骨山”的古墓,傳說中是黃紙鎮最古老的祭祀中心——而第四塊符文,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