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一共五個人，海瑞在外面，坐在這里的四個人又各有想法，誰也不想替別人沖鋒。

沒人愿意，那么只好“被自愿”。

權勢最低，最沒話語權的趙貞吉自然成了首選人物。

高拱和張居正看著趙貞吉，趙貞吉看著地板。

“孟靜，俸祿問題跟錢有關，你之前主管戶部，比較有經驗，還是你來寫合適。”

“高閣老，您是第一個上交資產的人，有帶頭作用，比我有威望，能服眾，還是您來寫合適。”

趙貞吉這手戴高帽用的爐火純青，可惜這不是一個可以商量的問題。

“正是因為高閣老需要第一個上交資產，所以才要避嫌，趙大人最合適！”張居正說道。

見推脫不了，趙貞吉只好答應下來。

處理完最重要的事情，文淵閣里的氛圍緩和了不少。

他們的想法很厲害，為難嘉靖的手段也很有效。

可惜這些都基于一個前提——嘉靖手里沒錢，完全依靠收上來的資產發俸。

然而實際的情況是，嘉靖真的能立刻補發俸祿，至少給京官補齊的現金流他是有的。

俸祿改革事件，文官集團和嘉靖的第一次交鋒。

正式打響！

嘉靖第二次來到賑災前線看望海瑞，此時京城周圍的所有災民都已安置完畢。

路過大興，街上的景象與之前相比大有不同。

首先是人多了，之前雖然也熱鬧，可街上的人全是本地人，街上賣的、玩的東西千篇一律，沒什么意思。

現在就不一樣了，各地的災民被好生安置，順利轉化為居民，給死氣沉沉的京城注入了新的活力。

街上多了不少新奇玩意，各地的特色在首都交融，操著不同口音的人彼此討價還價，互相介紹著自己家鄉的美食美景。

家鄉的食物就那么好吃嗎？

也不一定，但記憶會為它們裹上一層濾鏡，到嘴里就變成了獨一無二的美味。

嘉靖一路看過去，耳邊時不時傳來爭吵聲和唱戲聲。

不同生活習慣的兩家人突然做了鄰居，有些摩擦也是難免的。

值得一提的是，過去單調的昆曲，如今混入了河南的豫劇，川劇的變臉，湖南的花鼓戲……

“海瑞果然是個能人，如此龐大且復雜的工作，短短半個月時間就讓京畿地區的面貌煥然一新！”

確認了海瑞的才能，嘉靖就可以放心地把國家的關鍵事務交給他，自己御駕親征那群該死的倭寇。

海瑞穿梭在賑災的各個粥棚之間，親自指揮各級官吏回收剩余的糧米，拆掉臨時搭建的木棚，清理場地。

今天上午他們剛剛施過最后一頓粥，送走了最后一批災民。

“臣海瑞參見皇上。”

海瑞下馬跪拜突然到訪的嘉靖，對于這位神出鬼沒的皇帝，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免禮。”

嘉靖走過去問道：“賑災工作快結束了吧，愛卿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賞賜盡管提。”

“回皇上，臣不要賞賜，只求皇上繼續讓臣為國效力，恪盡職守。”

“那是自然。”

“臣還要統計節余的糧米，以及歸還租借的房屋，皇上若沒有額外吩咐，臣就繼續辦事去了。”

嘉靖笑了笑，示意海瑞去忙。

“見了朕不作陪，不邀功，專注工作，海瑞用行動證明了什么叫不要賞賜。”

海瑞這邊在中毒事件結束后一直很順利，看來朕可以難得清閑幾天了。

……

“陳洪死了？”

嘉靖從八卦道臺上猛地站起。

半個月前，看完海瑞之后，自己回宮就去了陳洪那里，一百萬兩的銀子，他一分不差地省了出來。

宮里新合并出來的“新司禮監”“新御馬監”他昨天是親自去看了的，陳洪做得很利索。

該留的人留，該送走的人絕不講情面。

之前專門給自己做飯的御廚，只留下最好的二十個，平均到三個衙門，供給宮里各個太監的伙食。

負責軍事力量的新御馬監清查了實際兵馬，懲處了吃空餉的大太監。

就連陳洪自己所在的司禮監也裁減了不少多余的小太監，主要是伺候人的小太監數量大大減少，從上到下，大家都得自己照顧自己。

類似的省錢細節還有很多，嘉靖對此十分滿意。

沒想到，昨天還和自己匯報工作，請自己賞賜張印太監之位的陳公公，就這么死了？

二祖宗這次真成祖宗了。

嘉靖不顧阻攔，沖到司禮監。

司禮監此時騷動不安，大大小小的太監都停了手上的工作。

“皇上駕到！”

隨行的小太監一嗓子喊開了圍擠的人群，嘉靖走進司禮監大堂。

黃錦帶著惶恐的神情向嘉靖磕頭，說道：“主子，陳公公死了，被人勒死的！”

嘉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越過他，走到陳洪的尸體旁邊。

陳洪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尸斑，就算嘉靖不懂尸檢，也能猜到大概是昨天夜里死的。

脖子上面有一道明顯的勒痕，很粗，半個脖子都陷了進去。

嘉靖環視一周，沒有明顯的打斗痕跡，應該是死者在睡覺時被突然襲擊，瞬間昏迷死亡。

“昨天是陳洪值班？”

司禮監二十四小時有人，幾個大太監要輪流值班。

黃錦跪過來答道：“回主子，昨天是陳公公值班。”

他低著頭不敢看嘉靖，生怕嘉靖懷疑到自己頭上，他和陳洪有矛盾，這是公開的秘密。

陳洪剛剛給嘉靖弄出一百萬兩，善后工作還沒處理完，居然就被人謀殺，還是勒死的？

這不禁讓嘉靖想起了一個遙遠的日子……那一天，他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服務。

“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是孟公公。”黃錦如實回答。

孟公公趕緊上前：“皇上，奴婢今早當值，所以很早就趕過來了。”

“進門后我像往常一樣跟陳公公打招呼，沒人回應，我連著喊了好幾聲，感覺有點不對勁。”

“仔細一看，陳公公居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奴婢這才發現他已經死了……”

“反了！反了！”

嘉靖心中升起一股因恐懼而產生的憤怒，盡管他現在已經不可能再被人勒死，但原身的創傷還在影響著這具身體。

“給朕去查！”

嘉靖突然轉過身，指著黃錦說道：“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還有你，給朕去查！”

“看看是誰這么大膽子，敢動朕派出的人！”

黃錦連聲應和，趕快找刑部的人去了。

就在司禮監？

那兇手為什么敢……就在司禮監？

嘉靖走出司禮監，冷靜下來后，蹊蹺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