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鳴雷歐？”

穆守緩緩睜開眼睛，雖然只是小睡了一會兒，但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

張瀟遲疑了一下，臉上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您不用多慮，特別行動部會想辦法引他偏離城市，只不過我們需要改變一下航線，時間會比原本估計的長一些。”

“你們能有什么辦法？”

坐在最后方的正木敬吾突然開口，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

“像三年前一樣，引誘貪食賽文去和祂對抗嗎？”

“哪怕代價是一座城市的生命？”

張瀟原本和煦的臉突然變得鐵青，但仍舊勉強的笑著。

“不，悲鳴雷歐只要受到攻擊就會朝著相反的方向逃離，我們會……”

“你們的那叫攻擊嗎！你們連傷害到祂一絲都做不到，怎么讓悲鳴雷歐判定到自己被攻擊！”

正木敬吾突然激動起來，緊綁在身上的安全帶深深的勒進肩膀，摩擦出一道道紅印。

“三年前只是意外，我們原本……”

張瀟有些無力的張張口，最終低垂下腦袋，“熊本市只是個意外。”

“我們能降下去看看嗎。”

穆守看著深厚的云層，突然開口。

“我需要申請，導(dǎo)彈襲擊很快就要來了，我們需要友軍識別代碼。”

一直沉默著的掘井突然開口，回頭迎上穆守清澈的目光。

“你確定嗎？”

“不，我們的任務(wù)是優(yōu)先……”

張瀟有些焦躁的揪住自己的頭發(fā)，想要阻止這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冷靜一些，我不會逞英雄，我們只是遠遠的看著。”

穆守拍了拍他甚至有些顫抖的肩膀，從剛剛正木敬吾提到三年前的意外開始，這位一直冷靜可靠的軍人就變得有些偏執(zhí)。

戰(zhàn)場應(yīng)激綜合征。

穆守不知道他經(jīng)歷過怎樣的戰(zhàn)斗，只能用堅定的目光和他對視。

“……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之后，我會去申請心理輔導(dǎo)。”

張瀟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用長久以來堅定的意志遏制住內(nèi)心不斷翻涌的情緒。

“我會向總部進行申請，但我仍舊認為我們應(yīng)該優(yōu)先執(zhí)行任務(wù)。”

掘井只是被調(diào)用來執(zhí)行飛行任務(wù)，張瀟清楚在場的只有自己有資格，且能最快的獲得審批。

實際上有著穆守這位怪獸人間體的意見，這一道申請幾乎沒什么阻礙就被通過。

勝利飛燕二號從平流層緩緩降落，云層下方居然下著暴雨，可見度很低。

明亮的燈火在大地上點亮，穆守才察覺飛燕二號正越過城市的上空，高樓上猩紅的信號燈在暴雨中閃爍。

凄厲的哭聲動搖著這座在雨中沉睡的巨人，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發(fā)出刺耳的鳴笛和轟隆隆的巨響交織于天空。

“真是世末之雨啊。”

掘井感嘆道，后座正木敬吾和張瀟都沉默的看著窗外，突兀閃過的白光照亮了兩張繃緊的面孔。

打雷了。

一閃一爍間，埋頭狂奔的巨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野的盡頭。

情況比穆守預(yù)計的還要糟糕，在這種暴雨的深夜，人員的疏散艱難到無法想象。

高速公路被車燈照成蜿蜒的長蛇，伴隨著火光和爆炸已經(jīng)完全堵死了。

濕滑的地面和焦急逃竄的人群，讓整座城市的交通已經(jīng)完全癱瘓。

密密麻麻逃離的人們披著各式各樣的雨衣，牽著家人的手在雨中艱難的行走。

大地被涂抹上斑斕的悲詩。

“已經(jīng)到達預(yù)定高度。”

掘井駕駛著勝利飛燕二號停滯在城市上方，為了避免造成誤傷，幾乎和一些高樓持平。

穆守甚至能看到有一個小女孩被大人抱在懷里，明亮的眸子盯著夜空中的勝利飛燕號，小手興奮的揮舞著。

但大人們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安撫孩子，他們在人群中奮力的前行著，只希望帶著自己的家人離開這座城市。

“攻擊還有30秒到達！”

掘井的聲音在艙室內(nèi)回蕩，這位堪稱諧星的隊員表情從未如此的認真。

尖銳的防空警報聲劃過雨幕，響徹整個城市。

擁擠在一起的人們紛紛抬頭，流星雨一般的光點拖曳著長長的尾焰在視野中一閃而過。

“中了！”

坐在最前方的掘井激動的吶喊，揮舞的手臂甚至砸到努力探著頭的正木敬吾。

正木敬吾和張瀟已經(jīng)解開了安全帶，擠到掘井背后，曠野上狂奔的巨影被不斷炸開的火光包裹。

飽和式的轟炸甚至連還未落下的雨滴都一起蒸發(fā)，大量的水汽蒸騰著籠罩住城市的邊緣。

“成功了嗎？”

張瀟死死盯著蒸汽中若隱若現(xiàn)的黑影，喃喃低語。

正木敬吾緊咬著嘴唇，臉上的肌肉因過度用力而顯得猙獰可怖。

穆守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緩緩將箍住身體的安全帶解開。

冰冷的雨迅速冷卻著區(qū)域，站立不動的身影逐漸顯現(xiàn)。

“成功了！”

掘井興奮的回頭，卻只看見兩張蒼白而疑惑的面孔。

“不對，不對，為什么祂沒有回頭？”

和以往被其他猙獰巨人攻擊后，立刻狼狽逃竄的模樣不同。

悲鳴雷歐緩緩抬起一直埋在胸腔中的頭顱，露出不斷流淌著鮮血的面孔。

如同承受了剜眼、剮鼻、斷舌之刑的黑洞洞的臉，發(fā)出了驚恐而瘋狂的悲鳴。

傾天的雨都在這一聲悲鳴中被震的倒流，茫然站立的人群紛紛探出手，竟無一滴水珠落下。

“不對，不對，不對。”

正木敬吾跌坐在椅子上，不斷搖晃著腦袋。

“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雷歐的確是在逃離，但那是面對其他猙獰巨人的時候。”

他幾乎癱軟的沒有力氣站起。

“低垂著頭逃跑的人，自然沒有面目去面對其他人。”

“但怎么會放過見到自己逃跑的螞蟻呢。”

轟隆隆的巨響再次響徹大地，悲鳴雷歐狂奔著撞倒一棟棟大廈，空洞洞的眼睛牢牢盯著回望自己的人群。

“拉升高度，我們嘗試引開祂！”

張瀟和掘井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不，把艙門打開。”

少年平靜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站立于戰(zhàn)機的入口，緩緩解開脖子上纏繞的繃帶。

“……”

張瀟感覺嗓子干澀的說不出話，“我們……”

然而勝利飛燕號的艙門已經(jīng)打開，被悲鳴聲震起的雨珠紛紛落下，呼嘯的狂風(fēng)將少年單薄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

“我相信他。”

掘井小心的操作著搖桿，神色堅定而認真，勝利飛燕號在風(fēng)雨中搖晃，直到艙門直面狂奔而來的巨人。

“來吧。”

穆守勾動腦海中安靜站立的巨獸，縱身墜入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