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內當然是工作優先！”宋雅筠強裝鎮定，滿滿的傲嬌命令口吻，但嗓音中依舊泄露出難以言說的忐忑：“一切以電臺安全、密碼破譯為核心任務。”

“假扮的關系是為了掩護身份，私下里……你不許進我房間，保持距離，不許進入我周圍1米之內，生活上我們互不干擾。但我是你的上級，任何時候你都必須聽我的！”

她帶著一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無所適從，語速飛快，用“工作”、“任務”、“掩護”等官方詞匯努力擺出一副“上級”的姿態。

可惜她那小巧的、刻意繃緊的脖頸線條，微微泛紅的耳尖，還有被咬得失了血色的下唇卻無聲出賣了她。

“懂了。”劉士俠聲音平穩，嗓音中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宋雅筠同志，我會配合你執行任務，不過……”他話鋒一轉，嘗試把話題引向更具操作性的層面：“破解密碼？能具體說說嗎。”

“我負責監聽，你負責破解。”宋雅筠小巧的下巴微微揚起，真的如同上級布置任務一般：“前段時間我鎖定到一個頻段的電報，每天早晨6點和下午3點都有固定的報文聯絡信息。我懷疑是日本人的軍情秘電。如果你能把密碼破譯出來，里面的信息一定對抗戰大有幫助。”

破解密碼……這是真把我當成無所不能的叮當貓了了嗎？劉士俠有點哭笑不得：“他們這么有恃無恐，在固定時間用特定頻率發報，用的一定是高級別的加密手段，很難破解。破譯這種密碼，有點強人所難了。”

“可是之前，你明明說：任何密碼都可以破解，只要有大量的密文樣本，再配合一點運氣，就能破解？”宋雅筠像是被劉士俠直白的拒絕給燙了一下，猛地盯上劉士俠的眼睛，與他對視著，努力讓目光顯得嚴肅而公式化。

“理論上任何密碼都可以破解。”劉士俠迎上她的目光，展現出最真誠的一面，無奈攤手：“我又不懂日文！另外，據說每周甚至每天，日本人都會變更加密的密鑰；并且，積累他們的密文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做到的事情……”

我就是后世區區一個大學講師，還是經濟學院的，雖然知道一點點密碼知識，但距離實際破譯軍用密碼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劉士俠對二戰中日軍電報密碼了解更多的，都是歷史教材里涼冰冰的文字，比如：20世紀30年代，日本重新認識到加密技術的重要性，從歐洲學習、采購了一些商用加密技術，并在此基礎上發展起了一套獨立自主的加密體系，……這種基于轉輪結構的不規則步進加密技術直到二戰后期才被盟軍破解。

說話間，劉士俠敏銳地捕捉到了宋雅筠瞬間的僵硬，然后看著她飛快地偏過頭去，躲閃自己的視線。

“總、總要試試才知道吧，你不會日文，還不會自學或者找懂日文的人么……”宋雅筠的聲音試圖保持平穩，但尾音依舊泄露出不易察覺的顫抖。“我都做到這一步了……”

“我是你的領導，你既然說能破解密碼，就要負責到底！我才不管是靠運氣還是理論。”

她依舊拎著進屋時那只精致的小皮箱，雙手緊緊握住箱子的提手，手指用力地似乎要把提手勒斷。這些細微的動作無聲訴說著她巨大的壓力和緊繃的神經。

劉士俠看著眼前明明緊張得快要同手同腳，卻偏要擺出“一切盡在掌握”架勢的宋雅筠，一個惡作劇的念頭忽然沒有由來的冒了出來。

他強壓下幾乎要逸出唇角的笑意，擺出順從她的語氣說：“領導，你剛到新居，不如先坐下放松一下，考慮些生活問題。比如……晚餐的問題？或者，需要我帶你熟悉一下那間你‘挺喜歡’的主臥？”

他提到“主臥”兩字時還特意加重了語氣。這帶著一絲調侃意味的惡作劇，像是一根羽毛，精準地撩撥到了宋雅筠極力掩飾的緊張弦上。

果然，宋雅筠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倏地完全轉過身來，水潤的雙眸睜得溜圓，先是羞惱，隨后又慌亂地強壓下去，試圖找回掌控權：“誰、誰要你帶著熟悉主臥！我……我自己會看！”

她幾乎語無倫次，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了，臉上騰地一下，那抹紅霞更深，一路蔓延到了纖細的脖頸，在屋里明艷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鮮活。

她猛地拎起箱子，快步走向主臥的方向，嘴里還在努力維持著那搖搖欲墜的命令腔調，“晚餐……你自己看著辦！雖然組織上沒規定……但今天你做飯！”話音未落，主臥的門已經被她飛快地拉開又關上，發出一聲略顯倉促的輕響。

木門隔絕了身影，也隔絕了宋雅筠的羞窘。

劉士俠這才沉下心來仔細思考破解那個密碼的可行性。

首要的阻礙是不懂日語。

密碼的本質是將明文（日語）通過特定規則轉化為密文，如果把這個特定的規則看做一把鑰匙，把密文當做一把鎖，即便僥幸撿到“鑰匙”打開鎖，不懂日語也無法驗證其結果的正確性，更無法理解破譯出來的“明文”是否就是真實的信息。

但就像宋雅筠所說，這是最容易繞過的一個門檻，自學或者找懂日語的人就可以了。

其次是對日本的加密技術毫無頭緒。

按照上輩子一些文章所說，20世紀三、四十年代，最流行的加密技術，當屬轉輪結構密碼機。這種密碼機直接將兩臺電動打印機通過電線相連。按鍵輸入打印機的信號經過復雜的插線板，將字母打亂，再由一個轉子結構進一步加密。

每敲擊一個字母，將這個字母（明文）轉變為相應的密文后，轉子結構都會旋轉，為下一個字母產生新的“偽隨機”加密規則。

如果樣本足夠大，根據統計學特征進行分析，沒準還真能發現一些端倪。

所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宋雅筠持續的監聽那個頻段，積累足夠的密文樣本，或許這也是組織的考量，這就是上面派他給宋雅筠做身份掩護的重要原因。

畢竟，宋雅筠作為一位富貴家庭出身的小姐，可以為中斷學業離家出走，自是有一股傲然的氣度。

她將滿腔熱血投入抗戰，能夠為破解密碼做到這個份上，不惜放下身段，不顧男女大妨，來給他假裝女友。不可謂犧牲不大，這讓劉士俠忽然對這個看起來溫婉瘦削的女孩肅然起敬。

他想起剛才宋雅筠拎著箱子躲進臥室的背影，那背影緊繃的好似一根拉滿的弓弦，隨時都可能崩斷，卻又倔強的讓人心痛。

當當當。

敲門聲再次響起。

“劉士俠，開門嘍！我是伊麗莎白，帶同事們給你溫居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