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飯堂里靜得有點瘆人。

那“十日之期”像塊磨刀石，懸在各人頭頂上，磨得人心惶惶。

家底兒薄的學徒，一個個把頭埋在碗里，扒拉著飯，嚼著自個兒的心事。

只有那幾個穩操勝券的世家子弟，還跟沒事兒人似的，有說有笑。

那笑聲不高，可在這當口，聽著就格外刺耳。

李青云沒理會那些，也悶頭扒拉著飯。

忽然，桌上落下一片陰影。

他抬了抬眼皮，是沈瑞。

王胖子手里的黑面饃“啪嗒”掉在桌上，渾身的肥肉都繃緊了，像只炸了毛的肥貓。

沈瑞像是沒瞧見王胖子那副護食的樣兒，臉上掛著三分恰到好處的笑，手里端著飯碗，沖李青云點了點頭：

“李師弟，不介意搭個桌吧？”

不等李青云回答，他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他這一坐，整個飯堂的嗡嗡聲，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立馬小了下去。

無數道目光，跟粘在蛛網上的飛蟲似的，明著不敢瞧，暗地里卻都往這張桌子上瞟。

“李師弟，”

沈瑞夾了根青菜，慢條斯理地嚼著，“你上午那手藝，真讓我開了眼。原先我還不大信什么勤能補拙，今兒見了師弟，算是信了。”

他這話，聽著是夸人。

可那“拙”字，偏偏從牙縫里過了一道，帶著點兒涼氣。

李青云心里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沈師兄過獎了，在下愚鈍，只是下點笨功夫罷了。”

“誒，師弟何必自謙。”

沈瑞放下筷子，身子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那口氣，真跟掏心窩子似的：

“我看師弟那道‘木’字符，已頗有神韻。就是收筆的時候，那股子勁兒要是能再緩上三分，怕是就更穩了。

“嘿，一點淺見，師弟別見怪。”

他指點得恰到好處，既顯出他的眼力高明，又透著一股子“不計前嫌、真心指點”的大度。

見李青云只是點頭，并未搭話，沈瑞又笑了笑，拋出了更重的餌料：

“依我看，往后的考校，師弟是十拿九穩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聚仙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我二人要是能搭伙干，往后還怕做不出番事業？”

他湊得更近，那聲兒里像抹了蜜，能粘住人的耳朵：

“說到底，咱都是想在這條道上奔個前程。

“師弟你有這份天分，我沈家呢，恰好有些門路。

“只要咱們摒棄前嫌，我爹煉的那些丹藥，勻你幾顆參悟參悟，那算事兒嗎？

“你缺的是什么？是梯子。而我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這登天的梯子。”

這番話，既是拉攏，也是施舍，更是赤裸裸地將“前途”二字，擺在了李青云面前。

李青云心里那根弦，已經繃得能彈出聲兒來。

他不怕沈瑞咋呼，不怕他來硬的。

來硬的，那是明刀明槍，躲得開是本事，躲不開是命。

他就怕這個——怕這碗遞過來的肉里，藏著鉤子。

笑臉迎人，才是最要命的殺招。

它不扎你肉皮，它要你的命，還要你死得不明不白。

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是真的被自己的進境折服，想要化干戈為玉帛？

還是說，這背后，又藏著什么更陰損的算計？

一時間，李青云只覺得碗里的飯菜，都失了味道。

是喜是憂？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個兒好不容易才在這丹房站住了腳跟，如今，卻又被一條笑瞇瞇的毒蛇給盯上了。

……

剩下的六天，一晃就沒了影兒。

考校頭天晚上，月亮地兒跟撒了一層霜似的，涼颼颼的。

李青云早早回了自個兒那間四面漏風的破屋。

燈油早已燒沒，屋里黑漆漆的，只有月光從窗戶的破洞里灑進來，照亮一小塊滿是塵土的地面。

他索性也不點燈，就著那點月光，蹲在地上，以指為筆，以真元為墨，拿這坑坑洼洼的泥地當紙。

一遍，又一遍，跟個不知疲倦的魔怔人似的，描摹著那六道能定他生死的丹符。

【你成功完成了繪符，基礎繪符術熟練度+1】

……

他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時辰。

李青云不敢有半點松勁兒，把白天從墨長老那兒偷學來的、用眼角余光“摳”下來的那點門道，全揉進了這磨死人的比劃里。

丹田里的那點真元，早就見了底，跟撒了氣的皮球似的。

全仗著“熔爐之軀”這天賦，把晚飯那點吃食硬是壓榨出幾絲熱氣，才沒讓他當場撂挑子。

那股子困勁兒，一波一波往腦子里灌，眼皮沉得像是墜了兩塊秤砣。

眼瞅著就要一頭栽倒，指尖那最后一絲真元比風里的燭火還虛，說滅就滅——

他猛地一咬舌尖！

一股子又咸又腥的鐵銹味兒在嘴里炸開，那鉆心的疼讓他渾身一哆嗦，人立馬精神了。

他把這股子疼，混著最后一絲力氣，全灌進了指尖，帶著一股子“不成事就等死”的狠勁兒，在地上，重重地劃完了最后一筆！

“嗡——”

成了！

隨著地上那道符文幽光一閃，他腦子里那卷《萬道天書》“轟”的一下，炸開一片金光，晃得他眼暈。

幾行滾燙的古篆，像是燒紅的烙鐵，硬生生印在了他的腦子里：

【‘基礎繪符術’已臻至圓滿（300 / 300）】

【你已滿足開啟‘符工’之道途條件】

【需求：真元 20，神識 10，掌握任意一項基礎符箓技藝圓滿】

【是否即刻踏上道途？】

熬出來了！

李青云心里頭那點狂喜，跟快要淹死的人撈著塊木板似的，哪還有半分猶豫，在心里用盡最后的力氣吼了一聲：

“開啟道途！”

【成功踏上道途：符工】

【獲得道途加成：真元+5，身法+5，神識+10】

【獲得道途天賦：入微】

【入微：主動技能。以念為眼，勘破精微。開啟時，以大量消耗神識為代價，卻能讓你于電光石火間，看透毫厘之差，洞悉常人無法企及之細節。】

他心里一動，試著開啟“入微”。

霎時間，他雙眼像是被幾百根針同時扎了進去，一陣劇痛！

眼前的世界“嘩啦”一下碎了，被拆解成億萬根比頭發絲還細的線條和光點。

他下意識地看向墻角那截干枯的凝血草。

可在他的新“眼”里，那不再是死物。

他能清晰地“看”見里頭早已干涸的靈力管道，跟人身上的筋脈似的，盤根錯節。

他甚至能“看”懂，為何某處的纖維擰得那么緊——

因為那兒，曾是藥力匯聚的“穴位”！

這不光是瞧清楚了，這是把這草的“道理”，給瞧明白了！

明白為何墨長老的符文那一筆要重，為何孫長老萃取時火候要在那一刻轉變。

世間萬物的“理”，似乎都在這一刻，向他掀開了一角面紗。

可這極致的洞察力，帶來的卻是神識海嘯般的消耗。

不過片刻功夫，他便覺頭痛欲裂，趕緊停了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好家伙，這本事也太霸道了！”

他心跳得跟擂鼓似的，“消耗是大了點，可要是用在跟人拼命的當口……這就是一招定生死的殺手锏！”

還沒等他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天書上的字跡再次流轉，不同天賦開始融合，產生了讓他意想不到的變化。

【“藥徒”與“符工”天賦融合……】

【融合成功，獲得新天賦：丹心妙手】

【丹心妙手：你對草木靈植的理解力與解析力大幅提升，能輕易看破其內部的靈力脈絡，萃取藥液、繪制丹符，皆事半功倍，且品質更高。】

李青云心頭一震，他立刻明白，這“丹心妙手”，遠不止是讓他的技藝更上一層樓那么簡單！

這意味著，從今往后，每一株草藥在他眼中，都再無秘密可言。他能像最高明的匠人解牛一般，順著草木的紋理，用最省力的方式，榨干其最后一絲精華。

這不僅是術的提升，更是對“丹”之一道的理解，發生了質變！

【“武夫”與“符工”天賦融合……】

【融合成功，獲得新天賦：破綻打擊】

【破綻打擊：主動技能。以“入微”之眼，行殺伐之事。你的刀，將能看穿對手招式間的縫隙，你的拳，將能打在敵人力道最弱的那一點。】

這下，李青云渾身的血都熱了！

他那套為了活命瞎練的刀法，在腦子里瞬間活了過來。

那不再是一招一式的死套路，而是一門“找茬兒”的學問！

從此往后，他的刀不再是悶頭亂砍，而是專找別人招式里最別扭、最不吃勁兒的地方捅！

每一分力氣，都像淬了毒的針，要扎在人最疼的命門上！

這他娘的，才叫殺人的本事！

他緩緩睜開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成功開啟“符工”道途后，明日的考校，他已經有了十成的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