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也只有這句足以震撼史可法心靈的話，才可以動搖史可法那如同他的恩師左光斗一般，宛如鐵石的肺腑。

看到史可法已然有些動容，錢謙益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下來，循循善誘道：“如今我大明已然是江山既倒，大廈將傾，若無明君圣主，恐是無力回天。

事到如今，誰能挽救這大明之江山社稷，誰才是我們應當擁護輔佐之君主，那福王有這個能耐嗎？那潞王有這個本事嗎？

若是我們還拘泥于那些所謂的倫序禮法，這大明江山，怕是真的要葬送在你我的手中了，到那時，你我才真是千古罪人，遺臭萬年！”

錢謙益這一番話，直接將大明的存亡與他們這些臣子今日之選擇聯系到了一起，可謂直接切中了史可法的要害。

就算史可法不在乎自己將來到底是會名留青史，還是會遺臭萬年，但他絕對不會不在乎大明江山社稷的存亡，也絕對不想因為他的錯誤抉擇，葬送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錢謙益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史可法，當即乘勝追擊道：“憲之，你乃國之棟梁，我今日前來，是為國惜才，不忍看到你因一事意氣，拘小禮而失大義，你若執迷不悟，不僅誤己，更將誤國！

為人臣子，你當放下心中對殿下身份之成見，盡心輔佐殿下，完成復興大明之偉業，這才算得上是盡忠報國，才是為人臣者之大義！

今日殿下已經答應擔任監國，若是得你輔佐，想必我大明復興，定是指日可待！”

聽到此處，史可法滿臉的陰云終于散去，也終于好似幡然醒悟般瞪大了雙眼。

沉默半晌，史可法緩緩起身，對著身前的錢謙益深施一禮，“先生一席話，令學生茅塞頓開，可法多謝先生教導！”

說著他便把身子躬得更低了幾分，慚愧道：“方才是學生糊涂了，可法愚昧，誤會了先生，還請先生原諒！”

錢謙益見狀，臉上頓時布滿了笑容，擺手一笑道：“憲之不必客氣，我怎么會怪你呢？

再者說，今日我等所為，也確實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咱們就算扯平了！

倒是你，還是好好琢磨一下，該怎么去向殿下負荊請罪吧！”

聽聞此話，讓好不容易才幡然醒悟，從自己的牛角尖兒里鉆出來的史可法，不禁再度皺起了眉頭，“我曾與殿下刀兵相向，又故意未去參加朝會，恐怕如今便是我欲效忠輔佐殿下，殿下也未必肯接納我吧！”

“哈哈哈……”

史可法話未說完，就被錢謙益突然間發出的笑聲給打斷了，“憲之，你未免也忒小瞧了殿下的氣量，殿下若是不能容你，又怎會在兩軍陣前將你赦免？

殿下心懷天下，又怎會因私廢公，為了些許私怨，而驅逐國家棟梁？

殿下有愛才之心，我看殿下對你亦是頗為欣賞，相信只要你向殿下誠懇認錯，殿下定然對你誠心接納，而且還會對你委以重任，日后你得殿下重用，亦可一展胸中抱負，壯志得酬！”

聽完錢謙益的這一番話，史可法頓時安心了不少，心里有了底，他便當即拿起了紙筆，準備連夜寫出一封向朱勝機請罪的奏疏，明日一早便去向朱勝機負荊請罪！

……

朱勝機此時卻并不在皇城中作為臨時行宮的內守備府，而是早在退朝之后，就換上了便裝，到城區里面閑逛去了，他打算親自看看南京城中的情況。

自打朱勝機被百官迎入城中之后，南京城的危機隨之解除，城中的百姓在聞聽情況之后也都安了心，陸續走出了家門，各家店鋪館肆也都開了門，恢復了營業，城中秩序逐漸恢復，也逐漸恢復了些許往日的繁華。

朱勝機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之中穿行，感受著這座城市的喧囂與活力，它與大明的大多數城市都不相同，在百姓的臉上看到的，不是疲憊、麻木與恐慌，而是發自內心的歡笑與喜悅。

或許是因為它已經有近二百年都未曾受到戰火波及，給了人們充分的安全感，而生活在這大明最為富庶的江南地區，也讓這里的百姓能夠活得更像個人一般，無須整日疲于奔命，尚且還有余力享受生活。

看到街上百姓們臉上的笑容，朱勝機似乎也被其感染，嘴角已經不自由自主地微微揚起，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不知不覺，朱勝機已經從城東走到了城西，來到了大名鼎鼎的秦淮河畔，抬眼望去，是一片燈紅酒綠，窗影之上，映照著女子搖曳的身姿，讓朱勝機不禁有些恍惚，懷念起前世自己慷慨解囊，救贖破碎少女的那些時光……

直到一陣呵斥聲突然從對岸傳來，才打斷了朱勝機的思緒，呂振東已經護在了他的身前，朝著河對岸望去，向朱勝機稟報道：“陛下，好像五城兵馬司的人，應該是兵部派來的，似乎是要求商鋪立即停止營業，要實行宵禁。”

朱勝機微微點頭，轉身原路返回：“走吧，回去了！”

兵部要實行宵禁，應該是為了保險起見，雖然現在這南京城中看似已經恢復了秩序，但維護城中治安是朱勝機下給兵部的命令，那呂大器既要借此機會向朱勝機表現自己的能力，又要避免城里真出了什么亂子，自己會被問責，自是會做得過火一些。

朱勝機并不認為呂大器此舉有什么問題，相反還是比較認同的，因為有位智者曾經說過，“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則不能矯枉”，朱勝機深以為是，而且越是經歷得多了，便越能體會此話之中所蘊含的真理。

只是朱勝機才剛剛對呂大器的“矯枉過正”萌生出些許的認可，執行宵禁的過火舉措便在他的眼前鬧出了幺蛾子。

街上的百姓們在五城兵馬司的呵斥驅逐之下倉惶奔逃，相互沖撞擁擠，朱勝機就眼看著一個柔弱的女子被人流擠到了河邊，還不等她抓住欄桿，就身子一歪，墜入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