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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宛城之戰(zhàn)(上)

下首,典韋典子滿卻是另一番光景。

沉重的玄甲依舊緊緊箍在身上,白日激戰(zhàn)留下的印記清晰刺目——

胸甲上幾道嶄新的刀痕犬牙交錯(cuò),邊緣翻卷,露出底下冰冷的鐵色,仿佛惡獸咧開的獰笑。

“不是。”

“那是什么?”

汗水、塵土和不知是誰的干涸血跡混合在一起,污濁不堪。

他整張臉因酒意與狂怒漲成駭人的紫紅,額角粗大的青筋如同滾動(dòng)的蚯蚓,突突鼓跳。

“這……”

腳邊,一只粗陶酒壇摔得粉碎,銳利的陶片猙獰地散開,琥珀色的酒漿如同粘稠的血淚,沿著地磚的縫隙緩慢蜿蜒,散發(fā)出濃烈刺鼻的氣息。

“廢物!一群沒卵子的廢物!”

典韋猛地將手中緊攥的酒碗狠狠摜向地面!粗瓷爆裂的銳響刺破沉悶,碎片挾著勁力四散飛濺!

他赤紅著眼,粗壯的食指如同一桿嗜血的鐵戟,狠狠戳向廳下幾名垂頭喪氣、甲胄遍布破損刀痕和干涸血污的部將,聲音因極致的狂怒撕裂了喉嚨,嘶啞如鈍鋸來回拉扯朽木,

“數(shù)千鐵騎!追一群喪家之犬!竟讓他們?cè)谘燮ぷ拥紫裸@了林子!跑了!

要你們何用?!何用!”

未等那幾名部將慘白的臉上作出任何反應(yīng),他猛地抄起面前案幾上另一只半滿的酒壇,粗糙的手指死死摳住壇口。

仰起脖頸,喉嚨里發(fā)出野獸飲水般的“咕咚”巨響,渾濁的烈酒迫不及待地傾倒而下。

酒液漫過他虬結(jié)的亂須,沖刷著甲片上的污垢,肆無忌憚地流淌浸濕了前襟,濃烈的酒氣瞬間在他周身蒸騰彌漫開,幾乎蓋過了血腥。

廳內(nèi)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典韋那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以及酒液狂暴灌入喉嚨的吞咽聲。

“咳咳咳。”

曹操依舊把玩著那只犀角杯,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堂弟這足以撕裂夜空的暴怒嘶吼,不過是下酒用的喧鬧鼓點(diǎn),甚至不值得他投去一絲余光。

他指間的動(dòng)作依舊從容,杯壁映出的燭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瞳仁里安靜跳動(dòng)。

典韋灌下半壇烈酒,酒意挾裹著暴戾徹底沖垮了本就脆弱的理智堤壩。

“好了。”

他那雙布滿血絲、如同熔巖噴涌般的眼睛,帶著擇人而噬的兇光,掃過廳角侍立、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恨不得縮進(jìn)地縫里的幾名本地降卒。

“……”

“明白。”

那幾個(gè)人衣衫襤褸,面孔枯槁,如同風(fēng)干的蘆葦,在典韋目光掃過的瞬間,連牙齒都控制不住地咯咯作響。

典韋示意旁邊也喝的醉醺醺的典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沉重的甲葉摩擦撞擊,發(fā)出刺耳的嘩啦聲。

他幾步跨到其中一名格外面黃肌瘦、幾乎站立不穩(wěn)的降卒面前,如同猛虎撲向毫無反抗之力的羔羊。

蒲扇般生滿老繭和血跡的大手帶著濃重得令人作嘔的酒氣和硝煙血腥混合的氣息。

一把狠狠揪住那降卒胸前早已破爛不堪的衣領(lǐng),如同提起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件,輕而易舉地將那瘦弱的身體雙腳提離了地面!

“說!”

典韋噴著濃烈的酒氣,唾沫星子如同暴雨般濺了那降卒滿頭滿臉,腥臭撲鼻。降卒驚駭欲絕。

瘦弱的脖頸在鐵鉗般的巨力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咯吱聲,雙腳徒勞地在空中蹬踹,喉嚨里擠出不成調(diào)的“嗬嗬”聲,翻著白眼,眼看就要窒息過去。

“這鳥不拉屎的破宛城!除了血和土,可還有……還有能入眼的玩意兒?

嗯?!有沒有……絕色的娘們兒?!給老子……帶路!”

他語無倫次,聲音含混不清地從喉嚨深處滾出來,眼中燃燒著暴戾與獸欲交織的火焰,那光芒熾熱得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焚盡。

死亡的冰冷陰影瞬間攫住了那降卒。極致的恐懼反而激發(fā)出最后的求生本能。

他如同被釣離水面的魚,在幾乎窒息的昏暗中,用盡魂魄里最后一絲氣力,從被扼緊的喉管中擠壓出破碎不堪的音節(jié):

“有……有!城,城西……張……張濟(jì)將軍遺孀,鄒,鄒夫人……獨(dú)……獨(dú)居西院……”

典韋掐著他喉嚨的手指,因這意外的話語微微一滯。

降卒抓住這瞬息即逝的生機(jī),竭力翕動(dòng)腫脹青紫的嘴唇,擠出最后兩個(gè)字:

“姿……姿容……絕……絕世……”

話音甫落,那只鐵鉗般的手驟然松開,他如同一捆被徹底抽去了筋骨的稻草。

“噗通”一聲重重癱軟在地,大口大口貪婪地吞咽著渾濁的空氣,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再無聲息。

“張濟(jì)遺孀,鄒夫人。”

曹操把玩犀角杯的手指,倏然頓住。那根靈巧移動(dòng)的拇指停在杯壁一處細(xì)微的凸起上,紋絲不動(dòng)。

幽深的眼底,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如同暗夜叢林中蟄伏已久的毒蛇捕捉到獵物氣息的剎那,冰冷而迅疾地倏忽閃過。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下那只犀角杯,杯底與堅(jiān)硬的黑檀木案幾相觸,發(fā)出一聲短促、清脆卻無比沉重的“嗒”。

這聲響不大,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廳內(nèi)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氛圍。

所有的目光,無論是驚魂未定的部將、抖如糠篩的降卒、還是侍立在陰影中的親衛(wèi),都不由自主地、帶著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聚焦在主位上那個(gè)剛剛放下酒杯的身影上。

“子滿。”

曹操開口,聲音不高,平和得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像一道無形的鐵閘,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

“休得無禮。”

他站起身,寬大的錦袍下擺無聲拂過冰冷的地面,臉上竟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悲憫的肅穆,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墻壁,看到了某種令人唏噓的忠魂往事:

“烈士遺孀,孤苦伶仃,寄居我城。身為朝廷司空,牧守一方,豈可坐視?”

他微微搖頭,語氣帶著一種近乎于嘆息的責(zé)任感,

“張濟(jì)將軍為國捐軀,其眷屬……孤當(dāng)親往撫慰,以彰朝廷恩義,安忠烈之心。”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

典韋醉眼朦朧,臉上紫紅的暴怒仍未完全消退,猶自像一頭被奪走獵物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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