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山林夜談,獵戶疑云

山林夜談,獵戶疑云

我是在一陣松針扎臉的刺痛里醒過來的。夜風裹著山林潮濕的苔蘚氣息撲面而來,混著些許腐葉與泥土的腥味,令我鼻腔發澀。

右腿的傷處像被火鉗子反復擰著,每抽一下都能嘗到嘴里鐵銹味,仿佛喉嚨里卡著一塊滾燙的鐵片。我動了動手指,指節因長時間蜷縮而僵硬,觸感像是被麻繩捆過又松開。

眼皮重得像壓了塊磨盤,勉強撐開條縫,就見五六個裹著獸皮的身影圍在我頭頂,最前頭那個絡腮胡攥著長弓,箭頭正抵在我喉結上。他身上散發著一股陳年皮革與汗味混雜的氣味,像是剛從山里歸來。

“醒了?”他聲如破鐘,弓梢壓得我下巴生疼,“說,哪來的?深更半夜鉆林子做什么?”

我動了動,傷口扯得倒抽冷氣——這疼比玄清門那頓鞭子還實在。冷汗順著脊背滑下,濕透了里衣。

借著月光看他腰間掛的野雞毛,突然想起春臺班去年演過《武松打虎》,那獵戶的行頭跟眼前這位倒有七分像。我心中一動,便低聲道:“大…大哥。”我故意把聲音憋得發顫,指尖虛虛攥住胸口,仿佛在壓抑恐懼,“我是臨安來的書生…家父在太學當學正,上月狀告玄清門勾結金賊,說是掌握了他們與金人密使往來的賬冊……結果被他們誣成通敵。”

話沒說完,絡腮胡的箭頭突然往下壓了半寸。我余光瞥見他耳后有條刀疤,從耳根斜貫到下頜,像是舊傷。這模樣倒讓我想起戲園門口賣糖畫的老張頭,他兒子被金兵抓了壯丁,罵起金狗來能罵半個時辰不帶重樣。

“書生?”他嗤笑一聲,沖身后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個年輕獵戶上來搜身,動作粗得像翻麻袋。我咬著牙任他扯,等摸到我腰間那枚戲班的云紋玉佩時,故意倒吸口氣:“那是…我娘的遺物…”

“云紋?”絡腮胡瞇起眼,指尖碾過玉佩上的紋路。我盯著他瞳孔微微收縮——這是在意的跡象。

上個月在茶樓聽書,說附近山里獵戶最恨玄清門,三年前有個村子被他們以“妖村”名義屠了,連襁褓里的娃都沒留。我咽了口唾沫,聲音發澀:“玄清門的狗東西,前年在鷹嘴崖殺了十八口人。”我突然咳嗽起來,血沫子濺在青石板上,“我爹的狀紙就壓在太學藏書閣第三層……他們燒了我家,我逃出來時……看見我娘被他們的劍……穿了胸口……”

說到這兒,我喉結發緊。阿菱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玄清門的劍從她后背透出來,血珠子順著劍尖往下掉,像戲園漏雨的瓦檐。

“爹!”人群里擠進來個扎著羊角辮的姑娘,手里攥著藥囊,腳步輕快,帶著一股艾草香。她蹲下來看我腿上的傷,“他腿上的傷在滲血!再拖要發炎了!”

絡腮胡的箭頭終于松了松。我這才看清姑娘的臉,圓眼睛像兩顆野山棗,此刻正皺著眉瞪她爹:“上次王嬸家的兔子腿斷了,您還說見死不救要遭雷劈呢!”

“閉嘴。”絡腮胡甩了下長弓,卻沒再拒絕。他蹲下來,粗糙的手掌按住我肩膀:“我趙鐵鷹可以留你,但要是敢耍花樣——”他指腹蹭過我頸側,“這把弓能射穿三十步外的山雞眼睛。”

我忙點頭,順勢把藏在袖中的半張殘圖露了一角——那是從玄清門弟子身上摸的,畫著半截山脈,像模像樣的“藏寶圖”。

趙鐵鷹的目光在殘圖上頓了頓,沒說話,只沖手下揮揮手:“背他回寨子。”

趙大丫的藥囊里有股艾草香,混著些許苦澀的藥草氣息。她扶我上馬時,我聞到她衣襟上沾著野菊花味,跟阿菱生前繡的香包一個味。她身上還帶著一股山風的涼意,發梢掃過我手背,倒比藥汁還涼些。

“疼就咬這個。”她塞給我塊破布,手指在我傷處按了按,我倒抽冷氣,她卻眼睛發亮,“我阿爹說,真傷和裝傷不一樣,真傷的人會本能縮——你剛才縮得挺利索。”

我被她看得發窘,正要找話搪塞,馬突然顛了下。夜風呼嘯,夾雜著遠處林中不知名鳥獸的叫聲,仿佛整座山都在低語。

到了寨子才知道,所謂“寨子”不過是七八個木棚子,圍著棵兩人合抱的老松樹。松樹下支著口黑鐵鍋,飄出苞谷粥的甜香,混著柴火燃燒的焦香。

“沈先生!”趙大丫扯著嗓子喊,“來個受傷的!”

從最里頭的木棚里鉆出來個白胡子老頭,手里還攥著半株藥草。他瞇著眼湊近我,指節搭在我腕上,指甲縫里沾著泥:“氣血虛,筋骨硬。”他突然笑了,眼角皺紋堆成核桃,“小友這手,可不像拿筆桿子的。”

我心里一緊,面上卻做出驚慌模樣:“先生…我真的是…”

“行了。”他甩開我的手,從藥箱里翻出個陶瓶,“趙丫頭,去燒壺熱水。”他壓低聲音,只有我能聽見,“你腰上那把劍,藏得挺好——但劍鞘蹭了松脂,味兒沒散干凈。”

我后背瞬間沁出冷汗。這老郎中不簡單。

夜里趙大丫來送藥,木碗里飄著枸杞,藥香撲鼻。她蹲在我床前,火光映得她耳尖發紅:“我爹說,明兒帶你去見沈先生換藥。”她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我,“你真的只是書生?”

我盯著她睫毛上的火星,想起阿菱教我“眼波傳情”的法子——要像看最珍貴的戲本,又要帶三分懵懂。“你覺得呢?”我反問,聲音放得輕些。

她咬著嘴唇想了半天,突然把藥碗往我手里一塞:“不管你是誰,只要不是金人奸細,我就不告訴爹。”她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句,“你哭的時候,跟我娘死那夜,我哥哭的樣子…挺像的。”

門簾放下時,我摸了摸腰間的劍。太初劍的劍柄還溫著,像阿菱的手。

趙大丫的腳步聲漸遠,我聽見松濤聲里混著個蒼老的咳嗽——是沈先生的棚子方向。

后半夜傷口又開始疼。我盯著木梁上的蜘蛛網,聽著外頭巡夜的梆子聲,突然笑了。趙鐵鷹的弓,趙大丫的藥,沈先生的眼…這出戲,才剛開了個頭。

天快亮時,我迷迷糊糊聽見外頭有動靜。像是木屐踩過露水的聲音,接著是沈先生壓低的咳嗽:“這傷…倒像是玄清門的追魂鞭抽的。”

我攥緊被角。明天換藥時,這老郎中怕是要問些別的了。

---

主站蜘蛛池模板: 湟源县| 巴东县| 合水县| 南漳县| 壶关县| 界首市| 济源市| 通许县| 乐东| 承德县| 驻马店市| 谢通门县| 孝感市| 阜宁县| 文化| 琼中| 镇巴县| 同仁县| 威宁| 宝应县| 进贤县| 噶尔县| 旅游| 紫阳县| 天津市| 屏边| 梧州市| 南陵县| 绥德县| 泾阳县| 石泉县| 昭通市| 伊春市| 贵德县| 定安县| 台北县| 开平市| 信阳市| 吉首市| 麻栗坡县| 于都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