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吳道愔的遺囑(一)
- 沈繡:繡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2001字
- 2025-07-19 09:12:38
第65章 吳道愔的遺囑(一)
沈壽:書法有書法的精神,繪畫有繪畫的精神,刺繡也有刺繡的精神。現在,我就講講刺繡的精神,講講刺繡怎么把內容的精氣神表達出來,怎么來做到神似。
張謇:愿聞其詳。洗耳恭聽。沐浴、更衣、凈手,一字不拉,小心記錄呢。
沈壽:貧嘴!
張謇:才不是啊!真的,越到繡譜的最后關頭,我越是一絲不茍。
沈壽:讓你辛苦了呢。好吧,嗇公,請記錄:花卉因為風雨、日頭、露水、霜雪,而有向背、俯仰、正側的姿態;鳥獸因為飛翔、走步、棲息、吃食、群居、獨處,而有顧盼、喜怒、舒斂、獰善的神態;人物的圣哲、仙佛、文武、野逸、男女,有他的莊嚴、慈善、安雅、雄杰、閑適、流美的神情,有的老,有的少,有的坐,有的立,有的倚,有的臥,各有各的精神風貌。
張謇:那如果繡的是書畫作品呢?
沈壽:如果是山水畫,以畫家不同派別的意象為精神,字以如刀鋒劍刃般銳利的筆勢為精神。舉例來說,花卉在明暗濃淡之中,依照畫稿的情況,再略加幾針,調和顏色,就會看起來更加生動;鳥獸在眼睛、脖子、脛爪等處,根據畫稿的情形略加幾針,神態就會顯得更為逼真。人物、山水以及字的繡法,都可以此類推。
張謇:如果繡的是攝影的人像呢?像你繡的《意大利皇后像》《倍克像》之類,怎么處理才更加傳神呢?
沈壽:往往針法和線色都沒有出問題,但看起來就是不像照片中的人像,這時,如果在明暗濃淡之間,略加幾針,精神就顯出來了。晉朝顧愷之畫的《裴楷像》,在臉頰上多添了幾根毛,神態更是顯得神采奕奕,惟妙惟肖,也就是這個道理啊。
——《雪宧繡譜》之《繡要》“肖神”
躺在淮海路上海新邨公寓床榻上的吳道愔夫人知道今年是農歷癸未年,羊年,民國三十二年;她不知道這一年也叫公元1943年,也是滿洲國康德十年,日本昭和十八年。
吳道愔躺倒的時候,汪精衛政府向英國和美國宣戰,并與日本簽定《日汪關于交還租界及撤廢治外法權之協定》。隨后,美國、英國、意大利、法國也先后宣布放棄在中國的特殊權利,終止領事裁判權。聽孫子孫女們在議論列強交還租界的話題時,吳道愔不禁想起張謇民國七年做的事情來,她說:“你們的祖父,當年,為租界,為撤銷領事裁判權,專門發了個電報給民國政府姓陸的外交部長,讓他在巴黎和會上說下子。一晃,25年過去嘍。這刻兒歸還租界,真是滑稽,還給日本人?還給漢奸?什呢叫開國際玩笑?這就是!”
張柔武從余學慈手中接過剛換了熱水的湯婆子,用毛巾包好,放在吳道愔腳邊,掖緊被子,笑道:“奶奶說的是,這個汪精衛,說到底,不過是個日本人的走狗,賣國賊,淪陷區里,哪有什么主權?自欺欺人罷了。當年汪精衛派褚民誼動員父親去和他們合作,父親拒絕了,奶奶為此大加稱贊,奶奶你真有眼光!”
吳道愔吃力地笑了笑:“我一個老太婆,哪有什么眼光?我只是沒有那種讓孩子當官發財的想法,希望你們啊,”她咳嗽,喘著氣,指著屋里老的小的,“多做實事!我們張家的人,哪怕,像聰武一樣,被日本人打死,也不能做漢奸!”
大家默默點頭。
最小的張緒武背了兩句詩:“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背完,目光停留在張范武臉上。
張范武抓了下頭,只好也背了兩句:“生當為人杰,死亦為鬼雄。”
陳石云摸摸緒武的頭:“是啊,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嘛!”
張融武說:“奶奶,上海日本陸海軍最高指揮官前些日子公布了限制糧食運輸辦法,規定非經日軍許可,所有SH市區內的大米、麥類、豆類、小米等糧食及其制成品,一律不準由清鄉地區運出,也不得運入SH市封鎖線內。現在,搞得SH市面上糧食短缺,價格飛漲。有的東西,有錢也買不到呢!”
吳道愔長吁短嘆:“這可怎么辦啊?一大家子人,要住,要吃,要穿……”
陳石云和吳端華坐在床沿上,一人拉著吳道愔的一只手,陳石云安慰道:“媽,不急,有我們呢!”
吳道愔閉上眼,兩行淚水掛下來。吳端華拿了手帕為她拭淚。
這些日子,吳道愔動不動就流淚。
吳道愔恍然感覺自己還是個10歲的小女孩,因為要離開如皋雙甸吳家莊老家,去林梓沈府外公外婆家生活而哭得淚水漣漣。母親說:“傻丫頭,又不是不回來了,那是外婆寵愛你,才要留你到她身邊呢!”在外婆家,讀私塾,學刺繡,小家碧玉長成了大家閨秀,直到23歲那年,一頂花轎把她抬進南通狀元府。這一年,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張謇44歲,因為膝下無子,正房徐夫人在為張謇納下陳、管兩妾依然無效后,一口氣又納進吳道愔和梁曼容兩妾。天可憐見,只有吳道愔在兩年后的正月十八,生下了寶貝兒子張怡祖。張謇欣喜若狂,揮毫賦詩:
“生平萬事居人后,開歲初春舉一雄。大父命名行卷上,家人趁喜踏歌中。亦求有福堪經亂,不定能奇望作公。及汝成丁我周甲,摩挲雙鬢照青銅。”
吳道愔成了張家的大功臣,隨后協助徐夫人管理家務。及至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徐夫人去世,吳道愔扶正,成為張謇的賢內助,家中粗活細活,待人接物,全由她來扛。
張謇的其他幾位夫人,陳氏在吳道愔過門前三年病亡;管氏因膝下無子,吃素念佛,四大皆空,不顧張謇再三勸阻,民國四年(1915年)徑自去大悲庵出家為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