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封鎖遼陽城，不許任何人進出？”

王化貞瞇著眼睛，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傳令兵，語氣帶著嘲弄：“我遼陽城有三十萬百姓，三萬滿甲兵卒，另有每日進進出出的商販走卒，每日過市財貨不計其數，他一句話，我就要封了全城？百姓的生計，兵馬的糧草轉運，水源，糧草怎么補充，他陳靖之都想過嗎？”

“大人，鴉鵠關距離遼陽城的距離實在太過微妙，韃子騎兵晝夜奔襲，近千余里，十個時辰之內，便可兵臨遼陽城下！”傳令兵一五一十的將陳靖之的話再次復述：“屆時若是遼陽城有急，則沈陽城，復州以及遼河之西諸地遠水解不了近渴！還請大人審慎待之。”

“威寧堡，奉集堡，清河堡，散羊裕，我遼陽城三十里外有大大小小三十余鎮堡衛所護持，”王化貞冷笑一聲：“他陳靖之不是還派了毛文龍前往威寧堡巡視？發現什么了嗎？如今說在千里之外的鴉鵠關發現敵軍，就讓我隔絕城池內外，說什么事有急，則力有不逮......”

王化貞緩緩站起身子，背著手走到了傳令兵身前，低聲道：“你知道，一千里的距離，意味著什么？”

傳令兵低著頭，巡撫在前，只能頓首不敢回話。

“意味著本官可以從遼陽城和山海關之間打一個來回，意味著可以從遼陽城南下，入關去一趟北京城！吃上一碟北京城頤香齋的蘇式月餅！”王化貞瞇著眼睛，眸中冷意更甚：“回去告訴你家大人，遼陽城本官自會盡職護持！用不著他操心！”

陳靖之派來的傳令兵離開了，王化貞背著手在廳中循循兜轉數圈，臉色已經是陰沉至極。

全然沒有方才的輕松和從容。

“來人，立刻傳祖大壽，滿桂，趙率教等人至經略府，本官有要事商議！”

雖然陳靖之的話，有些杞人憂天，但是作為遼東經略，王化貞不得不有所提防！

這種事情，他不敢冒險！

不多時，經略衙門前廳，祖大壽等人皆在。

“如今入冬已經半個月時間，這遼東的天氣，酷寒，冰雪，荒無人煙，”王化貞坐在上首位置，先施施然端起茶杯慢飲了一口，而后才輕聲道：“往年這個時候，邊地一帶便有北虜南下劫掠，為酷寒冬日早做準備......本官找諸位過來，便是商議，若是韃子出兵劫掠，乃至圍城，我等有何應對之策？”

“堅守城池，隔絕內外，坐等援軍！”這是趙率教的回話。

“冬日苦寒，韃子圍城不會太久，只要堅持守御，則圍城必解！”這是滿桂的回話。

對于兩個心腹大將的答案，王化貞沒有說話，只是敲打桌面的頻率更快，顯得越發焦躁不安起來。

“祖大壽，你有何想法？”王化貞終是將目光落在了祖大壽身上，這位遼東宿將，門閥世家。

“若是大人想要萬無一失，則必須早做打算，做好苦戰，惡戰，持久戰的準備！末將有三點淺見，”祖大壽思考半晌，才開口回道。

“哦？說說看，哪三點？”王化貞直起身子，雙眸放光，立刻來了興趣。

“首先，應當速速從廣寧以及錦州一帶調兵，調糧，征發民夫，至少有三個月以上的存糧，以及五萬常備兵馬，以及千余修筑城池以及工事的民夫......以備大戰，才能萬無一失，”祖大壽先是一拱手，而后斟酌著詞語：“不論韃子來不來，畢竟于遼東事來說，無過便是有功！”

“好一句無過便是有功！”王化貞猛地一拍椅子扶手：“說得好！第二點呢，快，說說看！”

“至于第二點，”祖大壽低著眸子，輕聲道：“應當立刻增派東面方向的斥候，特別是往往威寧堡以及清河堡附近加強巡查，爭取可以兩個時辰一回報！以此可以隨時掌握鴉鵠關方向韃子的動向。”

“不錯，老成持重之說，與其坐困愁城，不如主動出擊，只要掌握了韃子的動向，我遼陽城便可提前應對！”王化貞看向祖大壽的目光，越發的贊賞，一時間為自己要來祖大壽的選擇自得不已：“你們都好好學，好好聽，好好記，這才是應對之策！祖家不愧是將門傳家，有見識，有遠謀，本官堅持將你從陳靖之那廝手下要來，看來是看對人了！””

“那，第三點呢？”王化貞眸中期待更甚。

廳中其他人也都看向祖大壽，等待其能說出什么上佳的應對之策。

“加強和沈陽城方向的聯系，若是事急，則請遼東指揮使，及時派兵支援，”祖大壽的聲音輕飄飄的吐出來。

但是落在王化貞耳中，卻是令其臉色瞬間陰冷下來。

“遼陽城若被圍，沈陽城自然要出兵救援，”王化貞鼻端重重吐出一聲冷哼：“他陳靖之曾言，守遼必守沈，如今遼陽城被圍，他若膽敢坐視，本官立刻提了尚方寶劍，先砍了他陳靖之的腦袋，再揮劍自刎，以全忠孝！”

“你們也都聽好了，冬日寒寂，韃子若是不來還好，若是大軍圍城，便是爾等盡忠報國的時候！希望你們能夠舍生忘死，殺敵成仁，不然，本官手上的劍，可不認往日的情面！”

“末將等遵命！”

廳內諸將，盡皆起身。

王化貞目光掃視，最后落在祖大壽身上：“祖將軍，你方才所言前兩策，可依此執行，明日開始，你便著手去辦！”

“末將領命！”

不多時，諸將退走，王化貞坐在廳中思考半晌，又再次起身繞過屏風來到懸掛著遼東地理輿圖的偏廳之中。

一手端著蠟燭，一手摁著地圖，找到了遼陽城所在的位置。

指腹向東滑動，大約三指所在，驟然停下。

此時指尖指向，便是一處邊疆關口——鴉鵠關。

“近千余里的距離，”王化貞舔了舔嘴唇，好似自我寬解一般：“應當不至于吧。”

應當......

不至于......

窗外寒風吹過，好似帶著王化貞的自言自語，席卷向著遠方。

————

此刻，千余里之外，鴉鵠關。

寒風凜冽，旌旗被狂風席卷，獵獵作響。

“大貝勒，我等奉了大汗之命，前來與你會合！”

身材高大，穿著打扮決然不同于一般女真人的雄壯男子立于代善身前，一股子蠻荒之氣直逼得代善都微微瞇起眼睛。

索倫人，女真一支，茹毛飲血，漁獵為生，擅騎射，常搏殺，以一當十，悍不畏死。

“明日日落時候出發，”代善輕輕揮手，賜了一杯烈酒：“目標，遼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