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努努離開已經五天。

白陸綬在這五天里，已經逛遍了這亡靈城的每一個角落。

這里的每一塊鐵皮，里面都有亡靈寄生，每當他伸手碰觸，便會遭到亡靈們的恐嚇報復。

這些亡靈并不當場反應，而是會選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跳出來嚇他。

比如睡得正香的時候。

又比如發呆走神的時候。

雖然這些恐嚇并不會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但是很煩。

“喝啊啊啊——?。　?

耳邊忽然又響起一道尖叫。

“閉嘴啊你個死玩意——?。　?

白陸綬熟練地伸手一抓，怒道：“不就是拿你擋了下鳥嗎，再嘰嘰歪歪個不停，我直接拿你刮屁股！”

“嚇——！”

空氣里響起一道驚嚇聲，一道淡淡的灰色霧氣“噗”地從他手中，如泡泡破裂一般消散在空氣中。

罵跑了最煩人的亡靈，白陸綬從床上站起，腦袋里反復思考著，科努努那天臨走前留下的話。

什么叫解開積怨？

這五天里，他也不是沒試過跟這些亡靈們溝通，但根本沒用。

這些亡靈雖然會說會叫會罵人，但只要他一說話，就跟啞了巴似的，只會咿咿啊啊叫。

現在來看，他還不知道要在這鬼地方待多久，如果不把這些討厭的東西安撫下來，他早晚會得精神衰弱的。

“喂，鳥蓋大王？鳥蓋大王在不在”

白陸綬試著對著空氣呼喊著那個自稱“大王”，藏身鐵皮卻曾被他拿來遮鳥的，怨氣極重的亡靈。

沒有回應。

亡靈似乎只會在嚇他的時候會短暫出現。

于是他躺在床上。

一絲不掛，翻來覆去地在鐵床上滾了個均勻，隨后呼呼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

睡夢中。

白陸綬隱隱聽見一陣弱弱的啜泣，從聲音判斷，聲音的主人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

“好餓，想吃飯……”

弱弱的嗚咽里，總算有了一句他能聽懂的話——

上道的白陸綬立馬心神一動，連眼睛也不睜，便答道：

“我帶你去吃飯！”

“真，真的嗎？你帶我去吃飯？！”

那弱弱的聲音似乎有些驚喜，又有些意外。

白陸綬猛的從床上坐起來。

只見在他身邊，一個小小的亡靈，像一團煙霧一樣飄在空中。

他連忙伸手捧在手里，生怕這小東西被風吹散了。

“你要吃什么，我給你記下，等我從這里出去了，就帶你去吃！”

“我要吃？我要吃——”

“面團子……”

那亡靈說完“面團子”三個字后，忽然“倏——”地一聲，化作一陣霧氣，鉆進了白陸綬體內。

他赫然一驚，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和掙扎，這第五千零一只亡靈的加入，如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不過大概是因為體量小得可憐，怨結也只是一個面團子。

這第一個真正意義上，能為他提供魔力供給的小東西，能供給的魔力少得有些可憐，只有一支香煙的大小。

不過哪怕只是這么小小的一支魔力，也令白陸綬欣喜若狂。

原來這就是化解怨念，積攢魔力的方法！

摸到竅門后。

他開始整日整夜地在城池里游蕩，比起這滿城的亡靈，他反而更像是一只「孤魂野鬼」。

城墻，街道，每個房屋里都有他的身影。

僅僅幾天時間，他已接下了上千個溫和亡靈的愿望，雖然都只是些小亡靈，但起碼有收獲了。

在此過程中，他還發現。

一旦他腦海里實現愿望的念頭有所動搖，體內的那一小段魔力就會開始躁動不安。

估計一旦反悔，這些魔力就會立即跑掉。

這天晚上。

為了堅定幫這些小東西實現愿望的決心，也為了安撫體內躁動的亡靈。

他坐在床邊，開始對著體內已經化成一股股魔力柱的亡靈，一一核對需要自己將來去做的事。

“一共要去海邊461次……很大的淡水海行嗎？”

“吃230個糯米團子，122個面團子……嗯，看來這一片蠻多都是餓死的……”

“兩頓格雷格燉肉……話說那究竟是啥？”

“跟蘿婭數星星一次……蘿婭是誰？”

“你老婆？那我怎么跟她數?。　?

“……”

夜深，白陸綬躺在床上，有些疲憊。

幽冥鬼域的太陽光是冷的，但晚上的月亮卻是溫熱的，和外面的世界截然相反。

紅色的月亮……

白陸綬閉著眼，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凄厲的聲音——

“喝啊啊啊啊……?。　?

“大王！”白陸綬有些驚喜，一把坐了起來，

“大王你別走，我以后不拿你蓋鳥了！”

“咦——？”那自稱大王的亡靈發出奇怪的聲音。

“你有什么未實現的遺愿，可以說給我聽，等我以后出去了，說不定就能幫你實現！”

懸浮在空中的霧氣忽然一抖，聲音瞬間變得沙啞，

“愿望是……”

然后，它忽然開始發狂般嘶吼，

“殺了他——對，殺了維爾森！！要把他千刀萬剮??！”

白陸綬罕見地沒有答應下這個愿望，他只是皺著眉頭。

“維爾森是誰，為什么要殺他？”

“維爾森是我的兒子，現在是梅洛星域的新王！！”

“鳥蓋大王”的憤怒平息得那樣快，像暴雨中忽然的放晴，然后他居然有些悲傷，

“不，也不是他的錯，該死的是那個女人……”

“你如果辦得到的話，以后幫我殺死那個婊子！她叫阿琪雅！”

“阿琪雅又是誰？”白陸綬一頭霧水。

“阿琪雅是我的王妃，她與我的兒子勾結，殺死了我，維爾森登基新王之后，她就是新王妃。”

寥寥數語，白陸綬心里已然明白。

面前這位大王身上，曾經發生了怎樣的悲劇。

被自己的兒子與心愛的女人勾結殺害……

難怪它身上的怨念如此強烈，能夠整日樂此不疲地糾纏他！

“那個王妃阿琪雅，憑我的實力，能殺死她嗎？”

白陸綬試探著問。

身為統治一個星域的王妃，這位阿琪雅手下，現在已經不是有沒有機甲的問題了。

而是有多少私人武裝機甲的問題。

“我們可以聯手——我很強！”

“鳥蓋大王”無比堅決道。

“好，那等我以后出去了……我們一起殺她！”

“——一定?！?

他話音剛落，只覺得周身驟然涌入了一股恐怖的寒流。

恨意——

夾雜著滔天恨意的魔力，從手臂涌向心口契約的位置！

僅這一只的強度，竟已經遠超先前的一千多只溫和的怨靈！

“去北城外，找我——”

“鳥蓋大王”最后扔下一句話后，沉寂了下去。

“城外？”

白陸綬猶豫片刻。

最終還是下了床，起身去往城外。

在這幽冥鬼域，睡覺不過是他的習慣而已。

其實他自己也清楚，哪怕這五天一個小時都不睡，他也不會疲勞而死。

因為不會死，所以也不用吃東西。

與先前來的幾次不同，這次的北部的城門意外地大開著。

出了城，白陸綬剛想問問體內的“鳥蓋大王”具體位置。

卻一眼看見，不遠處堆積如山的廢棄機甲，在赤紅的沙地上匯成了一片無垠的鋼鐵尸海。

血色月光下，鋼鐵尸海散發著沖天怨氣，紅色的煙霧仿佛燃燒一般，幾乎凝若實質。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道白光便從他手腕飛，瞬間鉆入一臺，依稀能夠辨認出本色是紅色的機甲。

下一秒。

在白陸綬驚駭的注視下。

渾身銹跡斑斑，殘破不堪的機甲，頭部忽然噴射出兩道猩紅的光芒。

它開始搖晃。

堆積在它身上的廢鐵不斷滾落，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

它終于站了起來。

「國王」低下了頭，睥睨注視著地面上驚恐的人類。

“我說過，我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