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陸綬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什，什么冥王？”

少女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她微微皺起粉色的眉毛，神色有些狐疑，一雙紅瞳隱隱發亮，看著面前忐忑的男子。

隨后，她眉頭忽然舒展開。

“這樣嗎？原來是被赫穆誆過來的，呵呵……”

白陸綬不明所以。

少女微微閉眼，將右手按在胸口，行了一個古老的中世紀禮儀，美麗而優雅。

“先自我介紹。”

“我是科努努，即日起，便是您的黑魔法導師了。”

“不過事先聲明，我負責教授的是用來戰斗的黑魔法，赫穆那救活死人的魔法，我并不會。”

“所以這一點，還請您見諒。”

科努努直起身，偏著頭，理了理身上極不合身的巨大兜帽長袍說道：

“不過您若是想學赫穆的魔法，從我這里畢業后，我倒是可以為您引薦。但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先開始學習黑魔法吧。”

科努努瞇起一雙紅眸在白陸綬身上掃視，面上神情飛速變換。

貪婪，贊賞，欣喜……

還有，憐憫？

白陸綬忽然打了個寒顫。

魔法？

還是黑魔法！

怎么聽上去，不像是什么好東西……

學了黑魔法之后，下一步該不會就是要成為什么大反派，然后與全宇宙為敵了吧？

他來這里只是想學那個五芒星，然后回去救人，誰想學什么黑魔法！

「被誆過來的……」

那赫穆說的什么機甲天才，難道只是唬他的，為的只是騙他來這里嗎？

“呃，我……”

他心中沒底，剛想說話，眼睛忽然一亮。

不對。

這人剛剛好像叫自己什么「冥王」來著。

都沾“王”字了，怎么也該有點特權吧？

白陸綬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我不想學什么黑魔法，我只想學烏鴉的那個什么……”

“你說什么？！”

科努努面上肉眼可見地流露出驚訝，然后是憤怒，最后轉變為傷心。

“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雖然您……”

科努努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懇求地看著他。

白陸綬心中愈發篤定。

看樣子自己這個身份，多半是有著不小的特權。

于是他的語氣，也愈發堅決：“我是冥王，我說我不……”

話未說完，他感覺自己心臟，好像被什么東西猛的扎了一針。

科努努臉色已然一變，露出了陰謀得逞的詭異笑容，“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

察覺上當的白陸綬驀然大驚。

隨著那陣刺痛，他的耳邊，開始響起了亡靈的哭嚎。

城墻……

腳下……

房屋……

這座城的每一個角落，居然都擠滿了哭嚎的亡靈！尖銳凄厲的聲音，幾乎要將他的腦袋震碎。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能清晰感受到，遠處分散在城池各個角落的十三頂大鐘，正在輕微的搖晃。

這座鐵城，仿佛和他連為了一體。不合時宜的敏銳感知，進一步放大了傷害。

白陸綬躺在地上，渾身顫抖抽搐不止。

此時此刻的他，忽然無比懷念參加精神力測試時的遲鈍感。

但現在……

“你，你做了什么？！”

白陸綬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哀嚎。

他現在只感覺渾身都要炸開！

“我什么都沒做啊。”粉發少女一臉無辜，“只是你說話太快，有一件事，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科努努彎下腰，湊近白陸綬的耳朵，悄聲道，

“那就是——在向亡靈宣告身份前，契約是不會生效的。”

科努努一招手，從城門上飛出一道被黑色火焰包裹的羊皮紙。

“該說不說，把冥王契約藏在城門里這么奸詐的想法……憑單純的我，應該想一萬年也想不出來吧？”

科努努食指敲打著下巴，模樣天真可愛。

說話間，她的手上忽然燒起黑色火焰，轉眼就將那羊皮紙契約燒成了一堆飛灰。

一半飛向高空，一半則鉆入了白陸綬胸口。

一道黯淡黑光在白陸綬胸口瞬間亮起又熄滅。

“契約已成，不要想著違反哦。”

科努努湊近，以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惡毒的話語。

“否則沒了契約的加持，這城里的亡靈會把你從內到外撕成碎片的，嘻嘻——”

一道幽綠色的火焰猛然在科努努身后爆燃。

隨即，一只有著綠色眼睛的烏鴉，扇動著翅膀，懸停在空中，靜靜看著那在地上打滾的青年。

“感覺不太行呢，他不會死吧？”科努努說道。

“如果他都不行，那也就沒有人行了。”

烏鴉說到一半，綠眼忽然明亮了好幾個度：“這是——！”

地上。

白陸綬渾身青筋暴起，雙眼血紅，無數道黑氣從他體內瘋狂竄出又鉆入。

赫穆眼中綠色的火焰跳動不止，科努努亦露出驚訝的表情，嘴巴微張。

“融合契約的空隙，居然引來了五千道怨靈！”

“他的精神力薄弱，我早該料到他會被怨靈覬覦……但實話實說，五千這個數，還是遠遠超出了我的預估。”

赫穆深深看了地上那人一眼，

“既然契約已經融合，那這里就沒我什么事了，能用到我幫忙的時候，盡管說。”

科努努微笑著點了點頭。

烏鴉扇動著翅膀飛遠了。

地上，白陸綬體內的黑氣已經逐漸穩定。

他躺在地上，渾身大汗淋漓。耳邊依舊有無數的可怖聲音在回蕩，只是沒有先前那樣痛苦不堪。

渾身瘋狂抽搐的肌肉，表明他現在仍在經受著肉體折磨。

“看來這里怨靈們很歡迎你呢。”科努努俯下身，與躺在地上，眼神渙散的青年四目相對。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只要你不違反契約，怨靈也不過是些可憐的孩子，殺不死你這個寄主的。”

科努努蹲在地上，用纖細的手指撥了撥白陸綬被汗水浸透的發絲。

良久之后，白陸綬依舊沒什么反應，他只是癱在地上，兩眼無神。

科努努覺得沒趣，站起身打算離開。

“你以后有空，可以試著化解它們的積怨，然后它們就能為你所用，成為你的助力了……”

白陸綬仰躺在地，不作反應，也不知有沒有聽進科努努的話。

“你的身上沒有魔力，要想使用亡靈魔法，就只能以亡靈作為媒介。”

“所以，努力吧——無論是為了學會魔法，還是為了離開這里，去救你那個朋友。”

“你們什么時候放我回去？”

躺在地上的白陸綬聲音嘶啞。

科努努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越走越遠，但聲音傳入白陸綬耳中，依舊清晰如在耳畔。

“你不是要學會亡靈魔法回去救人嗎？那自然是等你學會了，我們就放你回去了。”

“這里的時間流速很慢，十年約等于外界一個小時，所以你不用擔心，你的朋友會在水里等你太久。”

“等你攢到足夠的魔力，我會再來找你的。在那之前，記得別激怒你體內的怨靈哦——”

科努努說完，渾身如火焰般爆燃，粉色焰火亮起瞬間便熄滅，連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

又過了許久，白陸綬從地上爬起，潛水服里的汗水順流而下，在鞋子里鼓起一個水包。

看了看四周，并沒有什么人。

當然，這鬼地方也不可能有人。

他搖晃著走進路邊一間房屋，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鋼鐵拼接的床，沒有焊縫，但給人一種很結實的感覺。

他脫了個精光，又將潛水服晾在一邊，光著腚坐了一會。

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一絲不掛也不會被指責為暴露狂，但白陸綬自己受不了。

所以他又隨手從床上掰下了幾塊鐵片，一番敲敲打打之后，給自己做了件上下都透風的裙子。

丑是丑了點，好歹還能擋上一擋。

這里雖然沒有人，但遍地都是亡靈，被亡靈看見，也不太好……

他臉色猛然大變。

下一秒，一道憤怒的聲音，如同雷聲在他耳朵里炸響。

“竟敢用本王高貴圣潔的軀體擋鳥，我殺了你啊——！！”

猛烈的眩暈感如洪水般襲來。

白陸綬頭一歪，昏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