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晶酒店外的潮濕天氣。

人流摩肩接踵，到點退房的旅行團一窩蜂的在大門口集合。

大巴車停靠街邊的馬路，導游舉高鮮明的旗幟，招呼游客跟隨前進，排隊上車。

游客要走一段路才能抵達大巴車，期間由于下雨打著傘，亂糟糟的人頭攢動看著使人心煩。

不是大巴車不愿意離游客們近一點，只因為酒店前面一大片廣場，停滿了各式轎車，大巴車的塊頭擠不進來。

在廣場上，不止旅行團的游客首尾相連如臃腫的長蛇一樣慢吞吞行走，還有其他從酒店里出來的人回家。

游客的人聲鼎沸之中，陳雯雯與趙孟華并排走在一起，繞開戴著同一款顏色帽子的旅行團，他們朝廣場另一側而去。

兩人低頭看著手機，一言不發(fā)各自打傘。

陳雯雯手里是素白的長柄傘，傘面點綴一圈波浪樣花紋，中午陰暗下來的雨天里，白傘的色澤像路標般矚目。

盯著這一面路標的則是路明非，游客的間隙里穿梭，他跟在趙孟華和陳雯雯身后。

說起來，陳雯雯與趙孟華要比退房的旅行團先在廣場的馬路旁等車。

但雨天的出租車格外難等，一直到一輛輛大巴車占據(jù)整條馬路，他們都沒見到愿意停下來的空閑出租車。

游客在導游的帶領下洶涌而至，馬路邊除了大巴沒有其它的載人車輛，趙孟華和陳雯雯選擇讓開旅行團，路明非隨著他們一起換位置。

他追下來電梯，尾隨陳雯雯有一會兒了。

蘇曉檣跟在最后，緊隨路明非在人群中擠出來的一條道路奔跑。

“喂，路明非等一下。”

路明非聽見她的喊話，回頭瞧見今天一身長裙不方便跑動的蘇曉檣，又看向前方越來越遠的白傘。

他轉身抓住蘇曉檣的手臂，一頭沖散人流，在游客一陣抱怨中悶聲前進。

陳雯雯與趙孟華兩人沒有走太遠，他們止步于廣場另一邊的寬敞馬路，似乎在等車。

“小天女，你先坐車回去吧。”路明非松開手。

“不行！”蘇曉檣揉了揉被他抓疼，出現(xiàn)紅色印記的白皙手臂，堅決道：“你急切的要死，跑那么快干什么？”

“陳雯雯吊了你的魂么，酒店里你問我回不回去，現(xiàn)在你跟在他們后面要我走，我不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路明非說：“我們只有一把雨傘，撐不下兩個人。”

他手中一把雨傘，傘下面有兩個人，張開如荷葉的傘面能完全遮住一個人，但擋不下更多的風雨。

風吹雨打的傘面下，疏漏的雨滴淋濕兩個人的衣裙，原本蘇曉檣淋雨跑在后面，雨水讓她瑰紅的長裙加深了顏色。

她的頭發(fā)沾雨瞧著濕漉漉的，發(fā)絲粘在漂亮的臉蛋上，張口說：

“那我也不走，你的傘自己撐好了。”

蘇曉檣的傘在司機那里，來面試的時候由司機為她打的傘。

路明非無奈說：“大小姐，被雨淋濕會受寒的，感冒發(fā)燒多難受，打噴嚏毀形象誒。”

“況且你要是生病了，那不是我失職嘛。”

“不關你的事。”蘇曉檣冷冷的說，“你擔心的是陳雯雯對不對，看了韓晨宣的視頻就著急忙慌的趕下來，不知道的以為你要去救女朋友。”

“我哪有，陳雯雯跟我有什么關系？”

“今天我只問了一句面試的情況，她說一聲‘恭喜’就上電梯走了。”

“我能有什么想法，大小姐你又提這個干啥。”

路明非口不擇言，眼神亂飄，看向雨天的馬路、上車的游客，風吹抖落一大片水滴的人行道種植的綠樹，看見一切都在黯淡的陰云下。

眼光偷瞄回來，他看見身旁不再出聲的蘇曉檣一臉倔強。

蘇曉檣注視著不遠處的兩個人，仿佛剛才點破他心思的那番話，只是隨口而出般無關緊要。

路明非嘆了一口氣，慌亂和難為情都被他吐了出去，說：

“我確實擔心陳雯雯才跑過來的，我看見視頻里的位置，知道救護車停下的那條街在麗晶酒店附近，心里不安想過來一趟，看見她沒有事就好。”

“前不久的視頻，兇手可能還在附近游蕩，恐怖分子挑人不講究貴賤貧富，小天女你那么漂亮，惹人注意，兇手第一眼就在人群中找見你，遭遇危險的概率更大，非要留在這嗎？”

他說著望向廣場邊緣的趙孟華和陳雯雯，馬路上時常有車輛駛過，但沒有哪輛車靠邊停下來。

頭上橫屏的出租車顯示載滿了客，雨天里匆匆而過，招手也不停一溜煙就不見了。

趙孟華嘗試攔下出租車無果，猛踹一腳路邊的石墩，陳雯雯跟他輕言細語說了什么，趙孟華歇了火氣，翻開手機舉到耳邊，大聲打電話。

陳雯雯扭頭繼續(xù)看手機，一只手挽著傘柄，傘骨撐開一朵白色的花，花枝倚在她胸口。

雨傘像春雨打濕的花瓣，大部分雨點被花朵彈開，余下的化為水滴沿著傘骨流到地面。

如果是在小巷子中撞見她，一定會慶幸遇到了一位撐著油紙傘的丁香姑娘。

她白嫩的肌膚，白色的鞋襪，白色裙子像輕輕柔柔的云朵，微風吹來花開的芳香。

“你呢小天女，還在喜歡趙孟華嗎，留在這里甘愿冒風險也是為了他？我擔心陳雯雯，你也在擔心他？”

蘇曉檣原本抿著嘴無言，此時抬頭望見路明非的側臉。

他的語氣不好也不壞，似乎平淡的陳述一件事實，漏在雨傘外邊的半邊肩膀濕透了，鼻梁上掩飾一副墨鏡，瞧不見他眼里的情緒。

蘇曉檣收回眼光，路明非手臂抬高將雨傘傾斜給她。

她秀美的瓊鼻在雨里輕輕哼道：“嗯，我喜歡他。”

“我早就說了，大家都知道。在班上，教室里，女生說只有趙孟華配得上我，他的成績好，個子又高，家里條件也不差，性格玩的開有一票兄弟。”

“她們在群里講，楚子航升學之后，趙孟華就是僅剩的校草了。”

“她們說的沒錯，男生中我只看得上他，趙孟華家里和我爸打過交道，小時候見過幾次面，那個時候我辦生日宴會，許多叔叔阿姨上門送禮物給我，其實他們想見的是我爸爸。”

“吃完生日蛋糕，爸爸接待一眾客人去其它房間談論正事，媽媽那段時間生病住院，其他人收拾東西，大廳里留下我一個小孩，趙孟華媽媽看見了，就拉著人過來，要他陪我玩。”

“小時候的同齡人里面，趙孟華就是男孩子中的領頭羊，身邊跟著一群人撒歡。他們偶爾會帶上我，但爸爸不允許我去危險的地方玩。”

“初中的時候趙孟華給班上女生寫情書，一群人起哄要兩個人牽手，是我去告訴的老師。高中一開始我請班上女生聚餐的時候，就向她們宣布，趙孟華我追定了。”

“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一定會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小時候有女生炫耀她穿的新年衣服，我很羨慕在家里哭著鬧要一模一樣的，第二天我穿著同樣的衣服上學，女生罵我是學人精，把我氣哭了。”

“爸爸知道這件事后就把那個牌子買了下來，設計專門的款式只給我穿，一年三百六十天給我做不同的裙子，衣櫥塞滿那種衣服。”

“后面我穿著比她更漂亮的裙子，每天換不同的款式在她面前晃，告訴其他女生我身上的才是獨一無二，全世界僅此一件，看著其他女生羨慕我。”

“我喜歡的東西就是最好的，沒有其他原因，只有最好才能配得上我。”

蘇曉檣的聲音不是很大，雨天中還有些含混不清。

路明非第一次聽她講喜歡趙孟華的原因，在之前他一直以為，小天女不顧顏面倒追趙孟華是和陳雯雯過不去，要在班上爭一口氣。

他訥訥道：“小天女······我······沒想到你對趙孟華的感情如此深刻。”

蘇曉檣指著馬路邊打傘的陳雯雯問：

“高中開學第一天，路明非你就跟我說陳雯雯是新班的班花，憑什么？那個時候你就喜歡她了嗎？”

“她不喜歡你，你有多喜歡她呢？”

“感情這件事怎么量化。”路明非摸著脖頸，雨滴掉進衣領里很不舒服，“非要講的話，我也說不清啊。”

蘇曉檣問的認真，他一時不好作答。

陳雯雯對于他來說，是春天的長椅上，手捧清新的書籍，輕風吹來，黑發(fā)飛揚的心動。

捫心自問，路明非喜歡陳雯雯無可厚非。

學校喜歡陳雯雯的男生一大籮筐，路明非不過班上其中一個。

可要稱量他有多么喜歡陳雯雯，在路明非一十八年的人生厚度中，滿打滿算陳雯雯的出現(xiàn)，占了不到三年。

若是把他一生比作一本A4紙訂成的書，薄薄十八頁中關于陳雯雯的內(nèi)容寫在最后幾張，一生所愛說的太夸張，海枯石爛沒有那份重量。

他喜歡陳雯雯好似年少慕艾，以至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