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晨宣離開酒店六層，干脆的無影無蹤。

面試者里面有人拿手機錄下來事情始末，與朋友八卦遇見的趣事。

路明非走出圓形大堂，上完廁所洗把臉，待在鋪地毯走廊的盡頭，掀開窗簾，看著外面細雨蒙蒙的世界，沒有馬上回去。

天空和早上出門的時候一樣，一眼望去，淺灰色的云海從南到北，漫無目的的漂流。

城市之中的街道車流不息，雨絲打濕了每一寸馬路。

馬路上部分行人打著傘，部分人手插兜冒著雨疾走，空氣中濕度爆表，吸一口像喉嚨里灌滿水，洗完臉的手似乎浸在濕霧里無法晾干。

路明非手指敲透明的玻璃，水汽凝結的水珠隨著震動滾落，玻璃上滑出一條蝸牛爬樣的痕跡。

大多這個時候，他縮在網吧打游戲，因為星際玩的好，打遍網吧無敵手，有人請他飲料打教導局，給他續上網費，路明非一坐能待上一天。

那是路明非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而不是在金碧輝煌的酒店內消磨時間，他與這種奢侈的地方相性不佳，換句話說水土不服。

路明非臨出門時醞釀的雄心壯志，已經在等候面試的漫長過程中損毀殆盡了，像韓晨宣一走了之，為面試準備的那么多功課，沒有派上一點用場。

“路明非，你在這呀。”

柳淼淼輕聲細語地拉住路明非的愁緒。

他回頭一看，淺藍色連衣裙，褶皺收腰，裙下遮住小腿，腦后發夾箍緊黑發，長發織成鞭子繞過脖頸，發尾搭在胸前。

她巧目盼兮的站在身后不遠，像是鄰家乖巧的漂亮妹妹。

每個人都會希望有這么一個可愛懂事的乖巧妹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臨出門想一想有個這樣的妹妹等自己回家，一天的心情就會充滿期盼。

可憐路明非在家只能面對一個圓乎乎的堂弟，只會打呼嚕指揮他跑腿，而對門鄰居家的孩子，已經讀完大學參加工作了。

鋼琴小美女小步走到前面，距離路明非肩膀一拳的位置站定，兩人并排而立，通過酒店玻璃看著城市里的雨景。

“柳丫······你怎么出來了。”路明非止住將要脫口而出的“柳丫頭”，半途咽回喉嚨，換了稱呼問到。

今天大家穿的成熟，仿佛一夜之間跨過少年到青年的那道坎，忽然成年了。

卡塞爾學院的一場面試，似乎促進了所有人成長，他喊不出丫頭的稱呼。

“對不起。”柳淼淼說。

路明非不解道：“干嘛，我今天可沒有惹你，看你兩眼不至于吧。”

柳淼淼手指攀在窗沿，根根手指細膩，青蔥軟玉一般，水滴一顆顆打在外窗沿爆出水花，她的手指有規律的起伏，像是跟著節拍彈奏一首鋼琴曲。

學校里路明非喜歡喊她“黃毛丫頭”，這不怪他，柳淼淼本就長的幼齒。

高中入學還沒到教室的時候，叔叔在校內跑手續交學費，路明非待在熱鬧的校門口，看其它新生入學無所事事。

中午剛過，太陽熱的知了狂叫，路明非找到一處僻靜花壇下陰涼的地方，無聊坐著。

一個裙子可愛的女孩跑過來乘涼，陰影的面積逐漸被毒辣的陽光侵占，女孩越來越接近路明非。

校門口走出來一對夫婦，臉色焦急像是在尋找著什么，女孩縮在路明非身旁，小小的身子藏在他背后的陰影里。

她扯了一下路明非問，知道學校的行政樓在哪嗎？

路明非看見額頭帶汗，眼角眉梢嬌小，一臉瑟縮的女孩，他想，女孩不認識路，一個人又怕，怪可憐的。

他問女孩父母在哪？女孩搖搖頭；他又問女孩父母是不是在行政樓？女孩點點頭。

路明非最后問，女孩是不是初中部的新生，今天跟父母來報道？女孩拉著他就跑，繞過校門口的臺階到另一邊躲起來。

路明非看見女孩擔驚受怕的樣子，站出來斬釘截鐵說，“我帶你去找行政樓，跟著我不要怕”。

他們從仕蘭高中的西門溜進去，漫無目的尋找初中部的行政樓。

路明非初中不在仕蘭高中就讀，他也不清楚初中部具體的位置在哪，于是一個男生帶著女孩，兩個人在校園里一通亂竄，最后被女孩的父母逮到。

女孩的父母就是校門口出來的那對夫婦，以為路明非拐帶了他們女兒，壓著路明非見校領導。

后面叔叔趕過來才將誤會澄清，陪著笑臉，在校領導面前給女孩父母道歉，連說不好意思。

路明非事后怒罵女孩是騙人的黃毛丫頭，毛的沒長齊，謊話就那么順溜。

雖然后來柳淼淼解釋，那天她是跟著父母見校領導，大人聊天，她想看一眼學校結果迷了路，怕父母責罵沒敢在校門口相認。

但這并不妨礙路明非當面便喊她“柳丫頭”。

仕蘭高中的高一下學期，柳淼淼五觀長開了些，就像含苞待放的荷花露出了花蕊，引來一堆蜜蜂圍在身邊。

那時路明非就不能肆無忌憚的喊她“黃毛丫頭”了，總有急公好義的男生懟他，拿刺扎他。

有一回楚子航率領仕蘭高中校隊，打進全國籃球聯賽，拳打各省高中生，腳踩職業表演隊，將籃球場耍成了個人舞臺。凱旋回校，登頂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男神，走在學校路上自動引發女生花癡。

路明非看見就說，“黃毛丫頭”也想吸引蜻蜓了？還早著呢，毛丫頭再怎么招蜂引蝶也是留不住蜻蜓駐腳的，白日夢里倒什么都有。

他的一番話，直接說紅了柳淼淼眼睛，淚花眼睛里閃呀閃，蓄滿流出來，哭花了臉頰。

路明非頓時成為班級公敵，惹的柳淼淼一個學期沒理他。

直到年末學校的聯歡晚會，柳淼淼登臺一身長裙露背晚禮服，舞臺的燈光里獨自面對鋼琴，明暗環境下的演奏，精彩的讓人不舍得眨眼。

聯歡晚會之后，傳出來的校園紅顏榜里就有柳淼淼舞臺上的照片，優雅高貴，不染塵埃。

路明非那之后知道柳淼淼父母管的極嚴，家教嚴苛，柳淼淼練的一手好鋼琴，沒有空閑，唯有刻苦不懈每天六個時辰的練習。

“韓晨宣有點過分了。”她的手指在窗沿反復彈跳，優美的像曲歌，猶豫的說：“因為我。”

路明非說：“我知道，韓晨宣替你出頭嘛。好多男生搶著干，今天你身邊圍著的護衛蜜蜂們沒來，不然輪不到他。”

“我只是跟他說了句，你一直在看，離太近不好。”柳淼淼紅著臉，細聲的說：“我不是說不準你看，就是你看的太久了，我出門化了一點妝，衣服自己挑的，你覺得好看嗎？”

路明非的心咯噔一跳，干咳道：“韓晨宣就這樣走了，他這樣輕易放棄面試，干嘛還要來。”

“他大概覺得自己沒希望。”柳淼淼手指停止窗沿的彈奏，手臂抬到胸前，輕撫織成鞭子的長發。

“你知道楚子航畢業去了哪里嘛？”

“卡塞爾學院？”路明非了然。

柳淼淼說：“嗯，楚子航就在卡塞爾學院，韓晨宣學校里就找過楚子航的畢業去向，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卡塞爾學院了。”

“韓晨宣了解過這所學校非常低調，招生學生不分區域，不看當地成績，有自己一套標準，去年招收楚子航一個人，他沒多大信心，趙孟華也懸，我更沒有。”

路明非明白為何韓晨宣走的干脆，毫不留念了。他是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面對里面曾經拷打過楚子航的那些考官。

他望著窗外的雨，心情沉重，真不是個好消息。

韓晨宣做了那么多準備，臨門一腳選擇放棄。他呢？路明非能通過卡塞爾學院的面試，繼楚子航第二赴國外留學嗎。

公認的楚子航第二在這里依舊懸，他出門給自己打的氣徹底萎了，不自覺就唉聲嘆氣出來。

“唉——”

卡塞爾學院大概真的發錯地址，手抖寫錯收件人了吧。

“不同那么傷心，就當來見識一番，為下次面試做準備。”

柳淼淼安慰到，她側過頭仰望他，大眼睛圓又亮，睫毛撲閃似乎能穿透眼鏡，縫隙中看到路明非眼睛里的哀傷。

“另外，韓晨宣說的話，我替他給你道歉，你不要計較了。”

“如果你想看的話，大方看吧。我今天穿的藍色裙子，你喜歡白色裙子么，我有時穿白色裙子在藝術樓教室彈鋼琴，你要來看嘛？”

路明非心又是一跳，這次心像蹦極一樣飛到喉嚨口，轉頭一瞧，差點碰到柳淼淼小巧鼻頭。

她的臉龐如此之近，滿鼻滿口撲來發絲的馥香。

路明非險些喉嚨里跳出不恰當的話，鋼琴小美女仿佛入了迷，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不去，下雨你都不讓我坐車，我怕到時候三五只蜜蜂在那里逮我。”

他扭頭拒絕，往旁邊移步，拉開和柳淼淼的距離：“面試快開始了罷，你們來的早，面試官會先叫你們。”

柳淼淼抱怨說：“怪你老是亂說話，就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