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躺在一片花海之中，紅的、黃的、白的、綠的，什么顏色的花都有。

如果他現(xiàn)在身體平躺，白色的床單罩在臉上，窗頭再寫上一對挽聯(lián)，那就太完美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獅心會的干部們討論不出來具體該送什么花，就橫掃了學(xué)院的花店，不管什么花都來者不拒全買了。

蘭斯洛特大手一揮，把花店的花搬到了楚子航的宿舍。

花被雜亂無章地堆放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床頭柜上、書桌上、甚至地板上，整個宿舍變成了一個微型植物園。

“看起來很不錯，很棒。”，蘭斯洛特自豪地笑了，雙手叉腰環(huán)視自己的杰作。

楚子航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微笑微笑再微笑。

他現(xiàn)在感覺整個宿舍就像巨大的生日蛋糕，自己的床像一根蠟燭，邊上還能寫上幾句“祝你生日快樂”。

獅心會不是第一批來宿舍看望楚子航的人。

從早上開始，以執(zhí)行部施耐德為首的人員進行了第一批探望，隨后學(xué)院的其他社團就紛紛派人來看楚子航，一波接一波，像潮水一樣涌來又退去。

每個人都帶著關(guān)切的表情，說著大同小異的慰問詞，然后留下各種禮物，水果、書籍、營養(yǎng)品，還有這些幾乎要把他淹沒的花朵。

調(diào)查團團長安德魯嚴(yán)重懷疑是昂熱那個老小子的手筆，憤怒爆表，向校方發(fā)出嚴(yán)正抗議，希望早點把楚子航這個禍害帶回羅馬進行處置。

楚子航從干部的閑聊中聽到了這個消息，內(nèi)心毫無波瀾。他早已習(xí)慣了被當(dāng)作問題人物看待，就像習(xí)慣了每次任務(wù)后身上新增的傷痕一樣。

終于，獅心會的干部們都走了，

床頭還剩下兩個人，路明非和芙莉蓮。楚子航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路明非和芙莉蓮是剛才進來的，一直安靜地站在角落，聽著獅心會的干部們對楚子航寒暄問暖。

芙莉蓮伸手輕輕撥弄著一朵白色的小花。

路明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姿勢放松。

“師兄，你還好嗎？”，路明非打破了沉默。

楚子航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這不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他一向毫不猶豫。

但現(xiàn)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惑，像迷霧一樣籠罩著他。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楚子航開口。

路明非挑了挑眉，沒料到楚子航會有問題請教他。“什么問題？師兄盡管問。”

“愛上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楚子航直視路明非，“怎么判斷自己是不是愛上了一個人？”

房間里安靜下來，芙莉蓮?fù)Ｏ铝藬[弄花朵的動作，抬起頭來。

路明非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思考。

“哇哦，沒想到師兄會問這個。”，路明非撓了撓頭，“我還以為你對這些不感興趣呢。”

楚子航?jīng)]有回應(yīng)這句調(diào)侃。

他確實從未表現(xiàn)出對感情話題的興趣，在執(zhí)行部里，他甚至被稱為“無心的執(zhí)行機器”。

但最近，一些陌生的情緒開始困擾他，尤其是在見到夏彌的時候，她活潑得像只小鹿，總是能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xiàn)。

“愛啊。”，路明非仰頭看著天花板，組織著語言，“首先，你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個人。吃飯的時候想她喜歡吃什么，看到美景想她是否也在看同樣的風(fēng)景，甚至在做任務(wù)時都會分心，‘這個招式如果她在旁邊看，會覺得帥嗎？’”

楚子航的睫毛微微顫動。他想起了上周在圖書館偶遇夏彌，她踮起腳尖試圖拿高架上的書，馬尾辮在腦后跳躍的樣子。

之后的三天里，那個畫面在他腦海中回放了無數(shù)次。

“然后就是心跳加速。”，路明非繼續(xù)說道，手指在胸前畫了個小圈，“當(dāng)她靠近時，你的心跳會變得不規(guī)律，手心會出汗，喉嚨發(fā)緊。明明平時能冷靜處理任何危機，但在她面前卻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笨拙。”

楚子航想起上次夏彌突然拍他肩膀，他差點條件反射地給她一個過肩摔。

那一刻他的心跳確實快得異常，事后他歸因于腎上腺素激增，但現(xiàn)在想來不是這樣的。

“還有占有欲。看到她和其他異性說笑，你會感到煩躁，即使理智上知道那毫無道理。你會開始注意她提到的每一個名字，分析她與每個人的關(guān)系。”

楚子航皺了一下眉頭。

上周的社團招新會上，他看到夏彌和路過的愷撒相談甚歡，產(chǎn)生了一種想要立刻上前打斷的沖動。

路明非向前傾身，眼神變得認(rèn)真，“你愿意為她改變自己。原本堅持的原則可以松動，固有的習(xí)慣可以打破，甚至愿意為她冒生命危險。”

“不是因為責(zé)任或義務(wù)，僅僅是因為想到她受傷或難過，比你自己受傷還要痛苦百倍。”

“聽起來很復(fù)雜。”，楚子航說道。

路明非笑了，“愛本來就是最復(fù)雜的事情之一，師兄。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你為什么突然問這個？是不是有。”

“沒有特別的原因。”，楚子航迅速打斷，然后為自己的失態(tài)感到驚訝。

他一向不擅長說謊，尤其是在關(guān)心自己的人面前。

一直沉默的芙莉蓮開口，“愛是時間的承諾。”

楚子航和路明非都看向她。

芙莉蓮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白花，繼續(xù)說道：“人類的一生對我們精靈而言不過彈指一瞬。所以當(dāng)我決定愛一個人時，那意味著我愿意將有限的永恒分給他，愿意看著他成長、衰老，最后離開。”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陽光移動了幾分，照在芙莉蓮銀色的長發(fā)上。

“愛不是心跳加速或思念那么簡單，”，她抬起眼，翡翠般的眸子直視楚子航，“愛是明知終將失去，仍愿意全情投入的勇氣。”

楚子航感到胸口一陣鈍痛。芙莉蓮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上鎖的房間。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夏彌的身影總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為什么她對他而言變得如此重要。

“看起來師兄你已經(jīng)有答案了。”，路明非注意到楚子航表情的微妙變化。

楚子航?jīng)]有否認(rèn)，只是輕聲說：“謝謝你們。”

“是夏彌嗎？”，路明非問道。

楚子航愣住了，自己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嗎？

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花香依舊濃烈，但沒那么令人窒息了。

再次睜開眼，楚子航眼底的困惑少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