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龍骨問淵
- 說書人獨步天下
- 作家rMag0f
- 3321字
- 2025-06-22 14:04:09
艦橋內部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更顯壓抑。
巨大的金屬舷窗被厚厚的油污和墨綠苔蘚覆蓋,只透進幾縷渾濁的光線,勉強照亮漂浮的塵埃??諝饫飶浡鴿饬业?、混合了劣質燃油、陳年汗臭、血腥味以及某種刺鼻草藥焚燒后的辛辣氣息,令人作嘔。地面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踩上去咯吱作響的污垢和不明碎屑。
正對著入口,一張巨大的、由某種暗沉金屬板焊接而成的粗糙桌案后,坐著一個身影。
那便是“龍骨”。
他并非石砧或熊羆那種肌肉賁張的巨漢,身形甚至有些精瘦,穿著一件相對“干凈”的、由某種深色鱗甲獸皮鞣制的無袖短褂,露出兩條覆蓋著細密疤痕和詭異暗青色紋路的手臂。他的面容藏在昏暗的光線里,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如同兩點幽深的寒星,穿透塵埃與陰影,精準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審視感,落在了剛剛踏入艦橋的陳硯身上。
那目光銳利如刀,冰冷如蛇,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探究、評估以及一絲深藏的不安。仿佛要將陳硯這具殘破的軀殼連同靈魂都徹底剖開,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
龍骨并未起身,只是隨意地靠在一張用巨大獸骨和金屬殘片拼湊成的、勉強算是“座椅”的東西上。他的一只手肘支在金屬桌案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桌面。那敲擊聲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奏感,如同某種隱秘的信號,又像是毒蛇吐信前的蓄勢。
老疤佝僂著身子,站在龍骨桌案側前方幾步遠的地方,如同一個沉默的引路人。他厚重的油浸斗篷依舊裹得嚴實,兜帽低垂,看不清表情,只有枯瘦的手指在斗篷下微微蜷縮著,似乎在壓抑著什么。
陳硯站在艦橋入口的光影分界處,殘破的身軀在昏暗光線下如同一個剪影。他依舊微微低著頭,沾滿粉塵的亂發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干裂的嘴唇。破爛的布片垂落,焦黑的斷肩和龜裂的淡金色骨骼在渾濁的光線下泛著微光。對于龍骨那極具壓迫感的審視目光,他仿佛毫無所覺,如同泥塑木雕。
艦橋內的氣氛凝固得如同萬載寒冰。
只有龍骨指尖敲擊桌面的“嗒……嗒……”聲,在死寂中單調地回響,每一聲都敲在旁觀者緊繃的神經上。
石砧站在門口,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岳般壓來,讓他呼吸都變得困難。他強忍著胸口的悶痛和翻騰的氣血,眼神死死盯著桌案后的龍骨,又飛快地掃過如同雕塑般的老疤和那個詭異的殘廢身影,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感覺自己在參與一場遠超他理解范疇的、極度危險的儀式。
泥鰍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縮在石砧身后,身體抖得如同篩糠,眼神驚恐地在幾人之間游移,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什么恐怖的事情發生。
沉默在持續。
龍骨敲擊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
那雙幽深的眼眸,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穿透昏暗,精準地落在了陳硯左手無名指根處——那道焦黑的圓形烙印之上!
他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
“疤臉,”龍骨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在這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他沒有看老疤,目光依舊死死鎖定陳硯的左手,仿佛那烙印是世上最吸引人的東西?!澳阏f……他來自‘鐵墳’深處?”
“是?!崩习痰幕卮鸶蓾?、簡短,如同砂石摩擦。
“你說……他能輕易凍住熊羆的胳膊,留下‘寒指烙痕’?”龍骨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但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親眼所見。”老疤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篤定**。
龍骨的目光終于從陳硯的左手移開,緩緩抬起,再次對上陳硯深藏在亂發陰影下的、那片純粹的蒼白。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幽深,審視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貪婪與忌憚交織的復雜**。
“有意思……”龍骨的聲音低沉下去,如同毒蛇在沙地上滑行。他那只停止敲擊的手,緩緩抬了起來,伸向桌案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暗格。
咔噠一聲輕響。
龍骨從暗格里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截約莫一尺長、通體呈現出一種黯淡無光的灰黑色、仿佛由某種極其致密的骨骼化石打磨而成的……**短棒**。短棒一端略粗,另一端則被打磨得異常尖銳,表面布滿了極其細微、如同天然生成的螺旋紋路,隱隱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卻令人心神不寧的……**扭曲波動**。
“澤底‘虛妄獸’的喉骨,打磨了三年。”龍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得,他枯瘦的手指摩挲著那截灰白骨棒表面的螺旋紋路,目光卻依舊鎖著陳硯?!澳軘_亂心神,攪動氣血,甚至……短暫地干擾一些‘不干凈’東西的本源氣息?!?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而充滿壓迫:“外來者,證明給我看。證明你……不是澤底爬出來找替身的惡鬼!證明你……有資格站在我的地盤上!”
話音落下的瞬間,龍骨眼中寒光爆射!他握著那截灰白骨棒的手猛地一抖!
嗡——!!!
一股極其尖銳、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鉆入腦髓的……**無聲尖嘯**,猛地從那截灰白骨棒中爆發出來!
這尖嘯并非真正的聲波,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精神層面、甚至能短暫撼動能量本源的**高頻震蕩波**!它無形無質,卻如同億萬根無形的毒針,瞬間充斥了整個艦橋空間!
噗通!
泥鰍首當其沖,連哼都沒哼一聲,兩眼翻白,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在地,口鼻中溢出鮮血,身體劇烈抽搐,瞬間失去了意識。
石砧如遭重擊!他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劇烈的眩暈感和撕裂般的頭痛瞬間襲來!胸口本就未愈的傷勢如同被點燃,血氣瘋狂翻涌!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死死抓住門框才勉強沒有倒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看向龍骨手中骨棒的眼神充滿了驚駭!
就連站在龍骨側前方的老疤,在那無聲尖嘯爆發的剎那,佝僂的身體也猛地一震!兜帽下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他枯瘦的手指瞬間攥緊,似乎在極力抵抗那股直沖神魂的恐怖震蕩!
這“虛妄喉骨”的威力,恐怖如斯!
然而,在這股針對神魂與能量本源的無差別恐怖震蕩沖擊下——
艦橋入口處,那個殘破的身影,卻……**紋絲不動**。
陳硯依舊微微低著頭,沾滿粉塵的亂發在無形的震蕩波中微微拂動。破爛的布片貼在灰敗龜裂的皮膚上。焦黑的斷肩截面,黯淡的淡金色骨骼……一切如常。
那足以讓泥鰍瞬間昏厥、讓石砧重傷嘔血、讓老疤全力抵抗的恐怖精神震蕩,落在他身上,仿佛只是吹過石像的一縷微風,連他衣角的塵埃都未曾拂動分毫!
他深藏在亂發陰影下的、那片純粹的蒼白,依舊冰冷、漠然,沒有絲毫波動。
只有那只垂在身側的、唯一完好的右手,枯瘦的手指,極其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指尖的細微動作,仿佛帶著一種……**被打擾清凈的不耐**?
嗡鳴的尖嘯還在持續。
龍骨臉上的自得和冰冷壓迫瞬間凝固!幽深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的“虛妄喉骨”,能擾亂兇悍毒獸的神智,能短暫干擾“鐵墳”噴發時逸散的狂暴能量流,甚至能讓一些自稱通靈的騙子原形畢露!然而,眼前這個殘破的身影,竟然……**完全無視**?!
這不可能!
除非……除非這殘廢根本沒有神魂?或者,他的“本源”層次,遠超“虛妄喉骨”所能撼動的極限?!
就在龍骨心神劇震的剎那——
陳硯那只剛剛蜷縮了一下的右手食指,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
動作依舊滯澀,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沒有指向龍骨,也沒有指向那截仍在嗡鳴的灰白骨棒。
只是極其隨意地、如同拂去眼前一點塵埃般,對著艦橋內那充斥著的、無形的精神震蕩波紋……**輕輕一劃**。
動作輕微,毫無煙火氣。
然而——
嗤!
艦橋內那令人頭痛欲裂、神魂欲碎的恐怖嗡鳴尖嘯,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瞬間扼住了喉嚨,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絕對的死寂,瞬間降臨!
那截被龍骨握在手中的灰黑色“虛妄喉骨”,表面流轉的微弱扭曲波動猛地一滯!緊接著,骨棒內部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心悸的……**碎裂聲**!
咔嚓!
一道細密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閃電,瞬間貫穿了整截骨棒!
龍骨握著骨棒的手猛地一抖,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燙到!他幽深的眼眸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肉痛**!這“虛妄喉骨”極其罕見,是他耗費巨大代價才弄到手的!
死寂的艦橋內,只剩下石砧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泥鰍昏迷中無意識的痛苦呻吟。
龍骨死死盯著陳硯那緩緩垂落的手指,又看向手中那截布滿裂痕、靈光盡失的骨棒,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了幾下。最終,所有的驚駭、憤怒、肉痛,都化為一種深沉的、無法言喻的凝重。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里所有的震驚都擠壓出去。
幽深的目光重新投向艦橋入口處那個如同深淵般不可測的殘破身影,龍骨的聲音變得干澀而沙啞,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疤臉……帶這位……‘客人’……”
“……去靜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