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侵染著青嵐山脈的層巖疊嶂。最后一抹殘陽的余暉,堪堪勾勒出遠處飛檐斗拱的輪廓———那是宋家世代守護的藥塵谷。山風帶著特有的草木清冽與一絲晚涼,拂過宋家嫡女宋曦的鬢角,也吹動了她月白云錦長裙的廣袖。
她并非尋常采藥女。腰間一枚溫潤剔透的羊脂白玉佩,刻著繁復的宋氏族徽,昭示著她藥塵谷宋氏嫡系的身份。背后的藥簍里裝的也不是普通草藥,而是幾株極難尋覓的“九月星魂草”。她步履輕盈卻穩健,每一步都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韻律,沿著青石鋪就、通往谷內的秘徑下行。
周遭的蟲鳴漸歇,山林的靜謐中流淌著一種古老家族的深沉氣息。就在這份沉靜里,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風聲揉碎的異響,鉆入了宋曦敏銳的耳中。
不是獸鳴,亦非鳥啼。那是一種……屬于人類嬰孩的、無助到極致的抽噎。
宋曦腳步倏然頓住,秀眉微蹙。在這宋家藥田與護山大陣籠罩的深谷外圍,怎會有嬰兒啼哭?是陷阱?還是某個誤入山林的樵夫遺落了孩子?抑或是……某種更復雜更不祥的開端?
身為宋家嫡女,她深知世家的規矩與暗流。貿然牽扯不明來歷的因果,可能為家族帶來麻煩。一絲本能的警惕于她眼底閃過。然而,那哭聲斷斷續續,氣若游絲,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纏繞住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越收越緊。
終究無法視而不見。
她深呼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疑慮,循著聲音,謹慎地撥開了一叢帶著幽香的九星蘭。動作優雅而迅捷,指尖凝結著微不可察的靈氣,隨時防備著可能的意外。哭聲越來越清晰,帶著生命瀕臨枯竭的絕望。
在一棵虬枝盤結、散發著淡淡靈光的天然樹洞里,她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襁褓。
深藍色的布料,并非凡品,觸手冰涼絲滑,隱隱有暗紋流轉,像是某種水屬性的靈蟬絲織就。只有邊緣磨損,沾染了塵土和草屑,顯露出倉促與狼狽。嬰兒的小臉凍得發青,哭聲近乎沙啞,緊閉的眼瞼下是溫濕的長睫,小小的拳頭緊握,彷佛在對抗整個世界的遺棄。
宋曦的心猛地一揪。世家女子的教養讓她保持著外表的沉靜,但眼底的震驚與洶涌的憐惜卻無法掩飾。她蹲下身,月白的裙裾鋪落在落葉上,小心翼翼,動作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和謹慎。她沒有立刻抱起,而是先凝神感知四周--沒有埋伏的氣息,沒有追蹤的印記,只有山風嗚咽和林木的低語。
“是何人如此狠心……”她低語,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卻蘊含著壓抑的痛心。她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指尖帶著淡淡的藥香和一絲暖意(或許是修煉的功法所致),輕輕拂開嬰兒臉上冰冷的布料。嬰兒似乎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溫暖與氣息,哭聲奇跡般地微弱下去,小腦袋本能地朝她的方向偏了偏。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襁褓。除了那不凡的布料,再無其他信物。這更增添了謎團--是仇家遺棄?是避禍托孤?與前幾天的天地異象有關?還是……某種她尚不理解的因緣際會?
夜風更涼了,帶著山谷深處的寒意。嬰兒在襁褓里打了個寒顫,微弱的呼吸幾乎要斷絕。
世家女的身份帶來了責任與權衡,但宋曦骨子里的仁心與藥塵谷“懸壺濟世”的祖訓,此刻壓倒了所有顧慮。
“罷了。“她輕嘆一聲,帶著一絲決然。解下自己那件繡著宋家秘傳回春符文的月白云錦披風,把披風瞬間散發出柔和的暖意。她動作無比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將嬰兒從冰冷的樹洞中起,用帶著體溫和家族符文的披風將他仔細裹好,小心地護在懷中。那小小的、冰冷的身體貼著她,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重的像一個未知的命運。
她低頭看著懷中暫時安靜下來的嬰孩,秀美的臉上神情復雜:有未退的驚疑,有深切的憐憫,更有一份屬于宋家嫡女的凝重與擔當。
“無論你是誰,來自何方……”她的聲音在山風中顯得格外清晰,“既入我宋家藥谷之界,便不會讓你就此凋零。”
抱著這突如其來的“因果”,宋曦不再猶豫,轉身,步履比來時更沉穩堅定,踏著漸濃的暮色,朝著那燈火漸明的、代表著古老世家根基的藥塵谷深處走去。懷中的嬰孩彷佛感應到了安全,小臉在她溫暖的臂彎上蹭了蹭,徹底陷入了沉睡。而宋曦的心,卻隨著每走一步,沉入了更深的思量。她知道,帶回這個孩子,帶回的絕不僅僅是一個生命,更可能是一場未知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