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輕紗般溫柔地籠罩著整個村莊,也悄悄地鉆進了知青點的門縫。那一縷縷晨曦,仿佛被柴火的焦香所浸染,彌漫在空氣中,給人一種寧靜而溫暖的感覺。
在這靜謐的氛圍中,林晚晴正對著那面掉漆的銅鏡,仔細地梳理著她那烏黑的麻花辮。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鏡面上那些細碎的裂痕,仿佛能感受到歲月在這面鏡子上留下的痕跡。
然而,這面鏡子對于林晚晴來說,卻有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在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同樣站在這面鏡子前,毫無防備地喝下了許曼麗遞來的“安神湯”。從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如墜深淵,萬劫不復。
正當林晚晴沉浸在回憶中時,一個聲音突然從她的身后傳來:“晚晴,幫我梳個頭吧?”這聲音清脆悅耳,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讓人無法拒絕。
林晚晴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了鏡中映出的身影上。只見許曼麗倚在門框上,身上穿著一件碎花的確良襯衫,那是她上周剛從供銷社換來的,顯得格外清新。她的發間別著一只嶄新的蝴蝶發卡,在晨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林晚晴緊緊握住木梳,由于太過用力,她的手指關節都已經發白了,但她仍然強忍著痛苦,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好啊?!?
就在許曼麗轉身的一瞬間,林晚晴瞥見了她藏在身后的手,那只手正緊緊捏著一枚細小的銀針,銀針的針尖閃爍著詭異的青黑色光芒。林晚晴心頭一緊,她立刻意識到這就是前世導致她高燒不退、最終錯過體檢的罪魁禍首!
“曼麗,你袖口沾了草屑?!绷滞砬缤蝗婚_口,聲音平靜而溫和。許曼麗聞言,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自己的袖口,就在她分神的一剎那,林晚晴如閃電般迅速地伸出手,猛地抓住了她藏針的手腕。
許曼麗完全沒有預料到林晚晴會有這樣的舉動,她驚愕地看著林晚晴,手中的銀針“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上,在青磚上撞出清脆的聲響。
許曼麗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她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計劃會被林晚晴識破。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鎮定,換上了一副委屈的神情,嬌柔地說道:“晚晴,你這是做什么呀?我只是想幫你整理一下頭發而已……”
林晚晴并沒有被她的偽裝所迷惑,她冷冷地看著許曼麗,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銀針。當她的指尖擦過許曼麗的掌心時,她故意用力按壓了一下前世被許曼麗推下山崖時留下的舊傷位置。
許曼麗頓時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她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但她很快就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繼續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歡快的孩童笑聲,仿佛銀鈴一般清脆悅耳。緊接著,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像只靈巧的小燕子一樣,輕盈地飛到了門框邊,小手緊緊扒著門框,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往里張望。
“林老師!林老師!”小女孩興奮地喊道,“鐵蛋哥逮到了一只好大的螞蚱呢!”
聽到聲音,屋內的林晚晴下意識地松開了原本緊握著許曼麗的手。許曼麗猝不及防,身體猛地向后踉蹌了半步,差點摔倒。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右手不自覺地縮到了身后,似乎想要隱藏什么。
與此同時,在村口的老槐樹下,一群婦女正圍坐在一起,家長里短地閑聊著。其中,周桂花正說得唾沫橫飛,那副假牙在陽光的照耀下,竟然泛著一絲詭異的光澤。
“你們知道嗎?”周桂花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我昨兒個看見顧知青往林知青的窗臺上放東西呢,指不定……”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潑水聲打斷了。只見王秀蘭端著一個木盆,從井邊快步走來。盆里的水因為她的動作而劇烈晃動著,一些水花濺了出來,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周桂花的褲腳上。
“哎呀!”周桂花驚叫一聲,跳了起來,“你這死老太婆,沒長眼睛??!”
王秀蘭卻不以為意,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老虔婆,你有這閑工夫在這里說三道四,不如去挑兩擔水,也算是給家里做點貢獻!”
林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灑在鄉間小路上,晚晴牽著小花的手緩緩走過。突然,一陣不和諧的口哨聲傳入耳中,晚晴心頭一緊,循聲望去,只見張癩子正倚在土墻上,用他那油膩的頭發黏成綹的腦袋,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看。
張癩子的目光在晚晴身上肆意打量,嘴里還嘟囔著:“林知青這身段,插秧可真是太可惜了……”他的話里充滿了輕浮和戲謔,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晚晴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她瞪了張癩子一眼,想要快步離開這個討厭的地方。然而,就在這時,李鐵蛋扛著鋤頭從田埂那頭沖了過來。他的步伐急促,顯然是聽到了張癩子的話,氣得滿臉通紅。
“張癩子!”李鐵蛋怒喝一聲,聲音如同洪鐘一般響亮,“你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揍你!”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鋤頭重重地杵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驚得槐樹上的麻雀紛紛飛起。
晚晴見狀,心中稍感寬慰,她感激地朝李鐵蛋點了點頭,然后拉著小花繼續往前走。然而,當她的余光瞥見遠處的柴垛后時,卻發現許曼麗正躲在那里,與趙德貴交頭接耳。趙德貴嘴里叼著煙袋,渾濁的眼珠在她身上轉了兩圈,肥厚的嘴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供銷社那面斑駁的青磚墻上,曾經鮮艷的標語已經在歲月的侵蝕下褪去了顏色,只剩下些許殘跡。在微風的吹拂下,這些殘跡像被遺忘的記憶一般,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過去的輝煌。
林晚晴站在供銷社的門口,手中緊緊攥著那幾張皺巴巴的布票和為數不多的零錢。她的目光穿過那扇有些破舊的玻璃門,落在了貨架上擺放的雪花膏和的確良布料上。
雪花膏的瓶子上已經有了一些磨損,瓶身的標簽也略微泛黃,但那股淡淡的香味卻依然透過玻璃瓶蓋散發出來,讓人不禁想起了那個年代的美好。而那塊的確良布料,則是藍白相間的格子圖案,摸起來有些硬邦邦的,但在當時卻是非常受歡迎的面料。
柜臺后面坐著一個胖大嬸,她正悠閑地嗑著瓜子,時不時地吐出一些瓜子殼,散落在地上。當她看到林晚晴走進來時,便不耐煩地用手敲了敲面前的搪瓷缸,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后沒好氣地說:“要啥快點,后面還排著隊呢!”
林晚晴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連忙回過神來,走到柜臺前,輕聲說道:“我要兩包紅糖,一塊肥皂?!闭f著,她將手中的布票和零錢推到了柜臺上。
胖大嬸接過票據,隨意地看了一眼,然后從貨架上取下了兩包紅糖和一塊肥皂,扔在了柜臺上。林晚晴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收進自己的布袋子里,然后抬起頭,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貨架的一個角落里。
在那個角落里,擺放著幾本已經有些破舊的書。書的封面已經磨損得很厲害,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看不清書名了,但林晚晴還是一眼就被它們吸引住了。她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詢問這些書的價格,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些我要了?!?
顧沉舟的白襯衫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那上面沾著的粉筆灰在白色的映襯下格外明顯。他的腕骨處還留著編竹筐時的劃痕,這些細微的傷痕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有些突兀。
他慢慢地將幾張工分券放在柜臺上,那幾張券看起來有些破舊,但卻被他整齊地疊放在一起。他的手指修長而白皙,在拿起那幾本舊書時,動作顯得有些輕柔。
這幾本舊書正是林晚晴前世心心念念的《數理化自學叢書》,她曾經無數次地在夢中見到過這幾本書,卻始終沒有機會得到它們。
“顧知青好學問啊,買這些書是要考大學嗎?”胖大嬸的聲音突然傳來,帶著一絲陰陽怪氣的笑意。她的眼神在顧沉舟和林晚晴之間來回打量著,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
顧沉舟并沒有回應胖大嬸的話,他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幾本舊書,轉身準備離開。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的目光與林晚晴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那一刻,時間仿佛都凝固了。顧沉舟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晚上……我在牛棚等你?!?
這句話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浪。供銷社里原本嘈雜的聲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顧沉舟和林晚晴身上。
周桂花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她的嘴里還咬著一顆瓜子,發出“咔咔”的響聲。她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喲,孤男寡女的,這傳出去……”
“周嬸這消息比廣播還靈通?!傲滞砬缤蝗晦D身,從顧沉舟手中抽出一本書,“正好顧知青答應教我代數,嬸子要一起聽?“她故意湊近顧沉舟,發間茉莉頭油的香氣混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
顧沉舟的耳朵尖微微發紅,仿佛能滴出血來,但他還是很配合地翻開了書,輕聲問道:“就從導數開始講嗎?”他的聲音雖然清冷,卻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當他的指尖劃過書頁時,不小心觸碰到了林晚晴的手背,那一瞬間,他像是觸電一般,猛地縮回了手。
供銷社里突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顯然,這一幕被不少人看到了。許曼麗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到了這里,她緊緊攥著新發的花布,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地掐進了布料里。
張癩子站在一旁,嘴里吹著口哨,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然而,他的口哨聲突然被一聲怒喝打斷,原來是鐵蛋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林知青!王隊長叫你去分秧苗!”鐵蛋跑得氣喘吁吁,額頭上還掛著汗珠。他的目光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突然愣住了,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晚晴見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她朝著顧沉舟眨了眨眼,然后迅速將書塞回他的懷里,說道:“晚上見。”說完,她轉身跟著鐵蛋匆匆離開了供銷社,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回程的田埂上,油菜花在風中翻涌成金色的海浪,美不勝收。林晚晴悠然自得地走著,欣賞著這美麗的風景。然而,走著走著,她突然被一截凸起的樹根絆倒。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晚晴猝不及防,她本能地伸手去撐地,試圖穩住身體。就在這時,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那是一個帶著皂角香的懷抱,讓人感到無比安心。
林晚晴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正被顧沉舟緊緊地抱在懷中。他的白襯衫因為剛才的接觸而蹭上了一些泥土,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專注地看著她,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林晚晴的心跳瞬間加速,她有些慌亂地想要掙脫顧沉舟的懷抱,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平衡。而顧沉舟的手腕上,那道舊傷因為承受了她的重量而被壓得生疼,但他依然穩穩地托住她,輕聲說道:“小心。”
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仿佛都凝固了。林晚晴凝視著顧沉舟的眼睛,那是一雙深邃而溫柔的眼睛,此刻正流露出對她的擔憂和關心。她的耳邊傳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那聲音如此清晰,仿佛整個世界都能聽見。
林晚晴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她深吸一口氣,故意湊近顧沉舟,讓自己的溫熱呼吸輕輕掃過他泛紅的耳尖,嬌嗔地說道:“顧知青英雄救美,我該怎么謝你呢?”
遠遠地,王秀蘭的聲音傳來,像是一道閃電劃破了這曖昧的氛圍。顧沉舟像是被驚擾到的鳥兒一般,迅速地松開了手,然后將書塞進了林晚晴的懷里,仿佛那本書是什么燙手山芋一般。
“晚上記得帶筆記本。”他的聲音低沉而簡短,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說完,他轉身離去,步伐堅定而迅速,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一陣微風吹過,掀起了他的衣角。那一瞬間,林晚晴瞥見了他后腰處別著的那把防身用的匕首。那匕首在夕陽的余暉下閃爍著微弱的寒光,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林晚晴的心中猛地一緊,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那時候,顧沉舟為了保護她,曾經與一群混混展開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斗。雖然最終他成功地擊退了那些混混,但他的后腰卻也因此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如今,看到那把匕首,林晚晴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復雜的情緒。她不知道顧沉舟是否還記得前世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隨身攜帶那把匕首。但無論如何,她都決定要好好珍惜這一世與他的相遇。
林晚晴靜靜地望著顧沉舟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夕陽的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青禾村蜿蜒的田埂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美麗而又略顯孤寂的畫面。
她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書,心中暗暗發誓,這一世,她不僅要改寫自己的命運,還要將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陰謀,一一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