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渡忘川

忘川渡口的霧濃得化不開，老槐樹在風中搖晃著枯骨般的枝椏。林硯之翻身下馬，墨劍突然沒入樹干，劍柄上的朱砂蜘蛛順著裂縫鉆了進去，樹皮下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一截暗格彈開，半片楓葉玉佩躺在霉斑遍布的絹布上，與凌雪衣留下的玉佩嚴絲合縫。

“果然是你。”清冷女聲從身后傳來。凌雪衣立在船頭，白衣被江霧浸染成水墨色，她手中的軟劍正纏著一條通體漆黑的鎖鏈，鏈尾勾著個浮在江面的青銅棺槨。“文心劍主，該揭曉你的身份了。”

鎖鏈突然繃直，棺槨破水而出。林硯之瞳孔驟縮——棺中躺著的，竟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男子，胸口插著的斷劍殘片上，赫然刻著“硯癡”二字。墨劍發出悲鳴，劍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他在醉墨軒未完成的手稿，此刻卻像符咒般烙印在尸體皮膚上。

“百年前，文心劍主以筆為刃撰寫江湖，卻因太過癡迷故事，將自己困入墨中世界。”凌雪衣揮劍斬斷鎖鏈，棺槨沉入江底激起墨色漣漪，“你以為自己在寫武俠，實則是百年輪回的文心劍，在尋找能終結這場墨劫的執筆者。”

話音未落，江面突然翻涌如沸，無數墨色人影從水中爬出。林硯之認出這些正是自己廢稿里的龍套角色——被刪改的殺手、夭折的門派弟子，此刻都化作怨靈，手中握著由他廢棄的詞句凝成的武器。

“寫下去！”凌雪衣擲出軟劍，劍刃在林硯之掌心劃出傷口，“用你的血為墨，以真心為筆，改寫這些被遺棄的命運！”

林硯之握住墨劍，鮮血順著劍身滲入筆尖。當第一滴血墨濺落江面，所有怨靈突然靜止。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醉墨軒里那些揉皺的稿紙，聽見掌柜敲柜臺時銅鈴的回響，想起荒漠里斷玉門騎士腰間的斷玉——原來所有伏筆，早在他落筆前就已注定。

“第一章，墨劫初現。”林硯之揮劍，空中浮現出金色字跡，“江湖本無墨，癡人自困局。唯有以血為墨，方能......”未寫完的字句化作流星雨，擊中怨靈的瞬間，他們臉上的戾氣竟化作釋然。那些曾被他拋棄的角色，此刻都化作墨色蝴蝶，圍繞著文心劍翩翩起舞。

凌雪衣拾起飄落的楓葉玉佩，玉佩上的殘詩補全：“硯底沉霜藏劍意，渡頭忘川破輪回。”江霧散去，朝陽升起，洛陽城的輪廓在金光中若隱若現。墨劍突然飛回劍鞘，化作一支狼毫筆，而林硯之掌心的蜘蛛，已變成一枚小小的朱砂墨錠。

“走吧，文心執筆人。”凌雪衣躍上渡船，“萬花樓的茶涼了三次，該去赴真正的江湖之約了。”船槳劃破水面，墨色漣漪中，新的故事正在筆尖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