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英租界，依舊如往日繁華。

租界外，十九路軍仍然沒有停止和鬼子的拼殺。飛機從鬼子的航空母艦上起飛，布滿上海的天空，炸彈如飛舞的蟥蟲。爆炸聲中，一幢幢的房子變成了燃燒的廢墟。街上行走的市民，還來不及奔跑，就被炸彈撕成了碎片。

他們，誰也沒有料到死亡來的如此之快。有的全家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家庭里就連留下記住這個春天的人都沒有。

一個穿著黑色旗袍的女子，走進了上海租界古籍書店。

女子拿起一本書，書的封面上寫著‘小說月報。’

女子似乎在認真地看著小說，她的纖纖手指，有意無意地在書架上敲打著，像彈鋼琴，有一種特殊的節奏和旋律，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書架后面，一個戴著眼鏡的人，正在翻讀著一本康熙字典，在一張紙上寫著‘1234’的阿拉伯數字，又根據阿拉伯數字查找字典里的內容，一行漢字在他的頭腦中顯現出來，“江山萬里圖里有機密，內容不詳。密旨內容‘滅國之戰，重在殺心’，具體指向，不詳。”

戴眼鏡的灰布長衫男人合上了《康熙字典》，抽出了一支哈德門香煙，叼在嘴上，將剛才寫有數字的紙燃燒，點燃了嘴上的香煙，輕輕地吸上一口，之后，手指也在書架上敲打起來，噠噠噠……噠噠噠……

旗袍女子聽著噠噠聲，飛快地翻讀著‘小說月報’的頁碼，頭腦中顯現出一串漢字，“不惜代價，查清內容。統一戰線，全民反擊。”

梅機關三樓，影佐禎昭密室。

墻上掛滿了中國字畫，博古架上擺滿了中國古物，青銅器，玉器，陶器，銅鏡，青銅劍，鼎，古琴……如一個縮小版的博物院。

影佐禎昭親自給江炎焱泡上茶，“佐藤教授，嘗嘗中國的龍井茶。到了中國后，我才明白，好茶都在中國，好酒都在中國，好絲綢都在中國，好瓷器都在中國，……似乎好的東西都在這個國家……”

影佐禎昭將茶杯遞給江焱，“他們有幾千年的古茶樹，有幾千年的酒坊，有香得迷人的咖啡豆……而我們，只有幾個島……千年以來，我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他們的募仿和學習……，這些問題，你們佐藤家族最權威。喝茶，教授。”

手臂的麻藥消除后，疼痛感增加，江炎皺了一下眉頭，影佐禎昭看在眼里，“教授，之所以不讓你停留在醫院，是擔心你的安全。碼頭事件，那么多人要你死，出乎我的意料。這里最安全，醫生可以隨時過來。你看這屋里的古物，對于這個民族來說，滄海一粟都說不上。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浩如淵海，讓我做夢都想抱著它們。”

影佐禎昭話峰一轉，“哦，忘了問教授，‘天皇密旨’可以告訴我了嗎？”

江炎用右手扶著受傷的左手，“也就八個字，‘滅國之戰，重在殺心’。”

影佐禎昭想了想，拍手稱道，“太妙了！教授怎樣理解？”

江炎作思考狀，“以我陋見，一國之心，重在精神，精神的實質為信仰，精神的表現為文化，文化的支撐為物質，物質的重要內容是資源儲備。真正的文化和信仰是物質存在的血脈。如果在精神信仰文化這個緯度，打不倒這個民族，帝國永遠做不到征服。”

影佐禎昭興奮起來，夸贊地說道，“高見。不愧是佐藤家族的觀點。”

“機關長想聽實話嗎？”

“當然。”

“戰爭只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暴力方法，在漫長的歲月中，我們曾經一直是被征服者。暫時的角色顛倒說明不了什么？歷史就是時間的沉淀，我現在無法判定，彼此舉國之戰的走向，也不方便說。但我們就此在這個民族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這種仇恨會延續幾百年。”

影佐禎昭盯著江炎，“教授站在哪一邊？”

江炎并不回避影佐禎昭的審視，“我思考問題的時候，常以局外人看。或許我們都看不到了，可我還是要說，拉長時間看，誰滅了誰，仍是一個未知數。”江炎抿了一口茶，“是我的失誤，弄丟了《江山萬里圖》。”

影佐禎昭陷入沉思，“不怪你。他們想得到的，都是我們想給他們的。我們知道碼頭必有一戰，只是沒料失去了控制。《江山萬里圖》本就是一件仿品，上面的軍事機密也是假的。我們要把真品換走，天皇十分在意這幅畫，肯定有他想要的深意。。”

影佐禎昭接著說，“既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我們要做的是，掠奪他們的文化，搶走他們的資源，掏空他們的精神信仰，這就是‘殺心’。我認為，這是天皇為‘滅國之戰’定的調子，也是應對戰爭給我們的考題。最近，他們會將故宮文物南遷，我們要阻止他們。讓我們的‘殺心’從故宮開始。”

這時，櫻之千鶴敲門進來，在影佐禎昭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擊殺佐藤教授的兇手抓到一個。”

影佐禎昭拍著桌子，好的一聲，站了起來，“為佐藤先生舉辦的歡迎舞會準備好了嗎？”

櫻之千鶴回答，“一切準備就緒。”

在俄租界，呂向紅和何若水重新匯聚在一起，呂向紅問何若水，“聽說軍統的沈青秋被鬼子抓了。”

何若水毫不猶豫地回答，“肯定出了內鬼。軍統隱匿地點，怎么可能靠尋常的搜查就能找到？軍統四大暗殺之王，沈青秋名列之一，不是內鬼出賣，我敢說，鬼子找一百年，也找不到他。”

在‘意’租界，軍統新的隱匿地點，唐笑反復地將狙擊步槍拆散，然后又組裝好，現在是第三遍了，沈青秋的被捕，激起了她痛殺鬼子的沖動。

影佐禎昭拿著燒焦的《江山萬里圖》殘頁，往畫背后潑了一些特殊藥水，畫紙除了被打濕，沒有任何變化。

影佐禎昭再次逼視江焱，“這幅畫并不是教授帶回的那幅，真正的天皇密旨在教授所攜帶《江山萬里圖》背面？教授的那幅《江山萬里圖》在誰的手里呢？軍統手里這幅也是仿品，在如此短的時間，什么人能快速仿制呢？”

影佐禎昭看著江焱的眼睛有了殺意，“教授，《江山萬里圖》丟失之前，從北海道到上海，從來沒有離開過你的視線嗎？”

江炎并不躲避影佐禎昭的審視，躲避就輸了，“當然。但在船上的時候，也有到衛生間，或在甲板上透透風看看海景的時候。”

影佐禎昭望著墻上的中國書畫，“只有在船上，最有可能被換掉。也就是說，在碼頭丟失此畫的時候，就已經是替代品。”

江炎做出一副十分意外和無奈的樣子，“不可能吧。”

影佐禎昭將眼光從墻上的書畫上收了回來，“在我們的世界，沒有不可能，我們的所有努力，都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