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向紅被送進了醫院急救。

上海梅機關地下審訊室，還沒靠近審訊室，就聞見腐臭的血腥味，令人嘔吐。

劉光明和CC特工各在一室，審訊室只有一墻之隔，室內刑具三十四類，五百多種，比無間地獄里的種類還多，沒有人能扛得過走一遍。

影佐家族是匠人傳承，特別迷戀中國魯班師傅設計的精巧和想象，‘明治維新’后迷戀上西方的機器，其無線電通訊設備是軍方指定采購企業。

但，他們家族供奉的神，居然是魯班。

影佐禎昭發明的刑具，跟他家的無線電通訊設備一樣復雜，被他稱為‘影佐千機變’，以中國傳統的榫卯結構為核心，針對人的身體，自由收縮，讓人的身體不斷地錯位，對不斷地還原，影佐發明以來，還沒有人扛過。他常常自戀，“神，都出不了梅機關的審訊室。”

影佐禎昭也是審訊專家，他有一套完整的摧毀人肉體和靈魂的理論，以四個字總結，“因人施刑。”

對待意志薄弱者，攻擊肉體。但對意志強，特別是超強者，精神才是銅墻鐵壁，肉身的痛感不會讓這樣的人降服，他就采取攻心。

李仕群，就是影佐禎昭“因人施刑”的踐行者。

他讓手下的76號特務給CC特工用刑，76號特務伸手扭動‘影佐千機變’的青銅柄手，齒輪咬合的聲音就嗒嗒絞動起來，人的叫聲越是慘烈，機器的推動越猛烈，這時的對手，就是榫卯的天衣無縫。

在隔壁審訊室，根據CC特工的嚎叫，李仕群就向劉光明進行刑具解釋，“現在，腿骨應該已經錯位……，對啦，心臟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

榫卯絞合及金屬的扭動聲突然停止，李仕群解釋，“死了。”

金屬的扭動聲和榫卯絞合的聲音再度響起，慘叫聲又起，李仕群接著說，“活過來了。”

劉光明的身體跟著隔壁的叫聲扭動，顫抖，眼睛瞳孔緊縮而又放大，似乎受刑不是別人，而是他。

許多特工在被捕前，選擇死。一是抵不住逼供，二是泄露秘密后還會死。選擇先死，既免除了痛苦，還守住了清白。可很多時候，都是來不及死，就落入敵手。

當CC特工凄厲的聲音，“你們全都是魔鬼，殺了我”，劉光明喊道，“停下來，放過他們吧”。

櫻之千鶴提醒劉光明，“你現在要考慮的，是誰放過你？”

劉光明妥協了，“你們想知道什么？”

櫻之千鶴答道，“首先是你知道什么？”

劉光明在隔壁CC特工的嚎叫中，墮入了黑暗。“我告訴你們有價值的情報，你們，會放過我嗎？”

“這，不一定。現在，不是你講條件的時候。如果你給出的情報確有價值，我們評估后，不一定殺你。”櫻之千鶴的軍刀在劉光明臉上劃過，血，流了出來。

“我說，我說。蔣委員長并不想與你們真打，是十九路軍硬要以死相拼，十九路軍是在蔣委員長逼迫下，才退守防線，否則，你們打不過十九路軍。”

影佐禎昭站在門外聽著，這時進來，喊道，“接著說。”

“參加此次戰役的不只十九路軍，還有第五軍。蔣委員長的心思在剿共，這就形成了十九路軍類似于孤軍作戰。真打的話，不是眼下這情形。”

“還有嗎？”

“南京還有遷都洛陽之意。”

隔璧再次傳來慘叫聲，劉光明癱坐到地上，如一堆爛泥。影佐禎昭鄙視地看著劉光明，“你這種人，作為一個軍人都不夠資格，怎么就成了特工呢？”

“特工只是一個身份。我是江浙人，是掛著特工這個牌子在上海做生意，我的專長不是殺人，是搞錢。”影佐禎昭本來已經動了殺心，聽說搞錢，眼睛又放亮了。“你寫個悔過書，留在76號做事。”

“我這個人在哪里都沒所謂，只要能賺錢，打仗不也就為了搶錢嗎？只要不殺我，我能為你們搞錢。”劉光明的顫抖就沒有停止過。

影佐禎昭告訴櫻之千鶴，“就留下他吧，其它人，如問不出有價值的東西，就通通在天亮之前處理干凈。走，到醫院，看看那條受傷的魚。教授，你也去。你要多看看血。”

櫻之千鶴和李仕群對手下作了安排，也跟隨影佐禎昭到醫院。

呂向紅還在手術室，影佐禎昭吩咐，“天亮之前，押回梅機關。”

影佐禎昭和江焱坐著黑色轎車，離開。

夜色深濃，江焱進門，打開燈，看到客廳里坐著一個旗袍女子的背影，“何教官？”

何若水轉過身來，“我一直在等你。畫，已經為你準備好。”

江焱看到了桌子上擺放的畫軒，說，“呂向紅還在手術室。醫院防守嚴密，不要試圖營救。天亮之前就會被轉移梅機關。”

何若水滿臉焦慮，“我知道，你現在危險了。糟了，那些姑娘……我還有事……”

何若水，不等江焱答話，翻窗離去，如一只來去無影的貓。

江焱把錦盒收入柜中，洗洗都省了，直接和衣而睡，閉上了眼睛。像是進入了夢境，床前站著人，問他，“沈青秋現在咋樣？”

不是夢，唐笑站在床前，手中拿著軍刀，江焱睜眼，“不是夢？你嚇死我了！”

“告訴我，你與何若水是啥關系？你是CC的人？中國人？鬼子？你讓我很好奇。”

“貓也好奇。每次都讓你來去自如，你卻以刀相向，不夠義氣吧？”

唐笑收起了軍刀，江焱拉扯著自己的衣裳，告訴唐笑，“快去清理門戶吧，劉光明投敵了。”

唐笑離開時問道，“我們可能成為朋友嗎？”

“不可能。你都殺我兩次了。事不過三。”

“亂世沒有規矩。”

“不會。要殺，前兩次來就殺了，你在研究我。”

兩個人彼此看著，竟然像熟悉的故人。

鬼子平安醫院，也被全部封鎖。除了雜工，醫生和護士都來自北方四島。

由76號特務和鬼子憲兵雙重把守。殺氣，讓飛翔的夜鳥都聞風退避。

手術室里忙成一團，血紅的鉗子夾出了子彈頭，咣當一聲落進白色金屬托盤，它的使命已經結束，成為死亡的金屬尸體。

戴著眼鏡的主刀醫生松了一口氣，“再靠近心臟一絲，就救不回來了，現在，暫時不會死。”

這時，十二個黑影靠近醫院圍墻，亮出刀片，圍墻下的憲兵和76號特務沒來得及叫出聲，就倒下了。她們進了手術室，全部穿著護士裝，蒙著面，只露出閃亮的眼睛，交流只用手勢，行走輕如風過。

裝著子彈頭的托盤掉到地上，聲音像一顆炸彈爆裂，他們靜止收住了呼吸。

“誰？”

“什么人？”

響起了嘩啦啦搬槍拴的聲音，“看見你啦，出來？”

夜色里響起了‘瞄，瞄瞄’的聲音。

收起槍的聲音響起，“不要一驚一乍，野貓。”

燈滅了，十二女子手快過風，手中的手術刀準確插入敵人脖子脛動脈，手術刀閃過，三秒，鬼子憲兵和76號特務應聲倒地。他們的刀之快，如運筆，把傷口寫成了一個‘倭’字。

李仕群和櫻之千鶴警覺地把槍拿到手中，還是晚了，兩女子，一左一右，手術刀架在了他倆脖子上，取了他們的槍。

李仕群和櫻之千鶴想反抗，但想起四庫舞廳那夜致命的刀片，放棄了。

其它女子將呂向紅抬上救護車，蒙面女護士，在李仕群和櫻之千鶴臉上劃了一刀，一女對李仕群留言，“這是天使的痕跡，不殺你，不等于殺不了你。”

挾持櫻之千鶴的女子說道，“你早就該死。航空母艦不是來了嗎？同樣讓你們滿地找牙。記住，這里是中國。”

救護車，風一樣離開了平安醫院。

李仕群扯著破嗓，對著大樓和天空喊道，“燈呢？”

櫻子千鶴看著遠去的救護車，氣急敗壞地對著門衛，吼了起來，“你們咋不開槍？”

守在門口的76號特務和鬼子憲兵一臉懵逼，“向誰開槍？”

清晨，報童的聲音撕破了靜寂的天空，“賣報，賣報，新出爐的消息：上海600年泗漕寺，一火遍地是廢墟。有600多年歷史。……”

“快來看吶，《申報》報道，“泗漕寺始建于元朝。昨夜被炮火轟炸，寺中600年佛像金身變成瓦礫，佛像身上金片被日軍刮走，寺中僧人無一幸免……這是繼商務印書館之后的又一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