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王府前，家奴上前通報。

見來人是高澄，王府家奴立刻恭敬放行——這張臉想讓人忘記都難，何況還是家主元騭的摯友。

家奴們一邊引路，一邊早已有人飛奔向里通傳。

高澄信步踏入庭院，便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奢華氣息，雕梁畫棟，陳設華貴，稱得上‘頗有家資’了。

“子惠！”一聲帶著熱氣的呼喚響起，只見元騭匆匆從側院趕來，順手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接過汗巾，胡亂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你這是？”高澄挑眉問道。時值寒冬，元騭竟能滿頭大汗，著實稀奇。

“嗨，閑得發慌，活動活動筋骨罷了。”元騭咧嘴一笑，隨手整理了下微敞的衣襟，顯得興致勃勃，“對了，我們何時再去狩獵？我記得你可最愛騎射了。”

“開春之后吧。”高澄應道。這些日子他也未曾懈怠鍛煉，這具身體底子極好，他正想看看，究竟能繼承幾分那精湛的騎射功夫與膂力。

“一言為定！”元騭喜形于色，一把攬過高澄的肩膀，“走走，我母妃念叨你好些時日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兩人穿行在亭臺樓閣之間，常山王府規模宏大，走了好一陣子才抵達太妃居所。

“母妃，孩兒來看您了！”元騭揮手示意欲通稟的婢女噤聲，揚聲朝內喚道。

屋內立刻傳來太妃溫婉的回應。

“走！”元騭朝高澄擠擠眼，兩人并肩步入溫暖如春的內室。

熟悉的熏香氣息縈繞鼻端，記憶中的景象與現實重疊。高澄抬眼望去，再次見到了這位慈藹的長輩。

“高澄拜見太妃。”他依禮恭敬一揖。

元母端坐榻上，氣質雍容，面容雖帶著幾分清冷疏離，開口卻如元騭一般熱絡健談。

“呀！是阿惠！”元母眸中瞬間迸出驚喜，目光在高澄身上細細流連，越看笑意越深，顯然是滿意極了。

“阿惠，你何時來的鄴城？”元母尚不知曉高澄入城的消息，更別提元騭帶他干的那些“好事”了。

“剛到不久，一得空便趕來給您請安了。”高澄含笑應答。

元母果然被他逗得笑逐顏開，“哎呀，一晃這么久沒見，阿惠都長成這般英挺的大人了！聽阿騭說，你已行過冠禮？”

她目光柔和地端詳著高澄，比起記憶中那個略顯跳脫的少年郎，眼前之人不僅氣度沉穩內斂，五官長開后更是俊美得令人側目。

“是，太妃，表字子惠。”高澄應道。

“子惠…好，好。”元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轉向元騭，佯怒道：“阿騭！阿惠來了怎不早告訴我？”

“這不就想給您個驚喜嘛！”元騭小聲嘟囔。

元母無奈地瞥他一眼，“你啊…”旋即又想起什么，“徽音那丫頭呢？阿惠來了也不過來見見兄長。”

元騭撓撓頭，“她呀，又跑去找李家女郎玩耍了。”

“趙郡李氏那家？”元母追問。

“正是。”元騭點頭。“這丫頭…”元母幾不可聞地低語了一句，眼中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高澄與元騭正說著話，并未留意元母的表情變化。

“阿惠，這些時日過得可好？”元母很快斂去那絲異樣，抬頭露出慈祥笑容問道。

高澄從容應答，言語間滴水不漏，專揀些輕松有趣的見聞說與她聽，果然數次逗得元母開懷大笑。

接著，幾人又扯了扯家常，隨后元騭領著高澄離開了此處。

…………

拜訪完元母后，兩人走在寂靜的回廊上。

“鑄新幣之事，諸王之中有幾位明確首肯了？”高澄切入正題，聲音壓低了幾分。

元騭略作沉吟：“彭城王、廣陽王兩位已然點頭應允。至于其余王侯……態度曖昧，既未明言贊同，也未敢直言反對。他臉上帶著幾分歉意，畢竟此事是他負責聯絡游說。

高澄微微頷首。以他如今身兼大都督、大行臺、尚書令，手握鄴城防務與監察百官之權，那些宗室王爺自然不敢跳出來當這個出頭鳥。但“不反對”本身，已然是一種謹慎的觀望姿態。

不過，高澄心中并無波瀾。諸王勛貴，有幾個是真正兩袖清風、經得起查的？

他此舉非是商議，而是告知！

“無妨，”高澄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明日依計上書即可。他們不跳出來反對，便是默許。”等他的新幣鑄成，銀行開張，待那些王公貴胄反應過來，木已成舟了！

元騭見他成竹在胸，眼中擔憂稍減，用力點頭道：“好！明日朝堂之上，我必力挺到底！”

接著又問：“錢幣司主事人選，可有著落了？”

高澄點頭：“已定下了，家父麾下干才，崔暹與張亮二人。”

“哦…”元騭語氣中難掩一絲失落，他本還想著在此等大事中多出一份力，好生施展一番。

高澄洞悉其意，唇角微揚：“莫急。待新幣通行，天下財貨匯聚錢幣司之時，才是你大展拳腳、發光發熱之際！”

專業之事自然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元騭的舞臺在別處。

元騭聞言，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喜上眉梢：“好！子惠你可說過要帶我賺大錢的！

之前為了他妹妹的事給宮里疏通關系，再加上給高澄兩次送禮，常山王府再多俸祿也經不起他這樣揮霍。

接著，兩人又敲定了開春狩獵的細節，高澄便告辭離去。

高澄步出常山王府，登上等候的馬車。車輪轆轆，駛離王府所在的街巷。

行至一處繁華街口，恰與另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擦身而過。

就在交錯的一剎那，一陣暖風倏然卷起高澄車駕的垂簾！

簾隙飛揚的瞬間，高澄敏銳地察覺到旁側車廂內投來一道視線。

元徽音正倚在自家馬車的窗邊，目光不經意掃過那輛從常山王府方向駛來的車駕。簾角翻飛間，車廂內那張驚鴻一瞥的側臉……

“澄哥兒？！”她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低呼出聲。但旋即又搖頭失笑，“不可能…若真是澄哥兒來了，阿兄定會早早告知于我。”

她定了定神，轉向車內坐在她對面的那位氣質嫻靜、容貌清麗得令人屏息的少女，語氣重新變得輕快：“祖娥，這下好啦！待會兒見了我母妃，她定不會再嘮叨我總去找你玩耍了。”

而那位被她稱為祖娥的少女，只是微微頷首，唇邊噙著一抹溫婉卻略顯疏離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