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前方五里便是鄴城了。”劉桃枝策馬從前路折返，勒韁停在高澄的馬車旁，沉聲稟報。

“嗯。”高澄應了一聲，掀開車簾，探出身來，順勢伸了個懶腰。

他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這官道坑洼不平，異常難走，馬車顛簸起來著實讓他有些受不了。

車廂里，元仲華更是臉色蒼白，秀眉緊蹙，幾番強忍，才沒當場吐出來。

高澄看在眼里，暗自發狠：這破路，非改不可！等安頓下來，頭一件事就是找石灰石造水泥！老祖宗誠不我欺，要致富，真得先修路！

馬車漸近鄴城，腳下的路終于寬闊平整了些。高澄極目遠眺，巍峨的城門輪廓已隱約可見，他下意識地手搭涼棚望去。

“嘖，要是有個望遠鏡該多好！”高澄心里暗暗想道。

馬車再走了一段時間，都城已近在眼前，只見城門洞外黑壓壓聚著一群人，正翹首以盼。

待那象征著晉陽霸府威權的車駕旗幟映入眼簾，城門口的人群立時如潮水般涌動，迅速分列城門兩側，屏息肅立。

高澄的馬車在無數目光注視下，緩緩行至眾人跟前。

“奴婢叩見世子殿下！”一名身著內侍袍服、首領模樣的宦官急趨上前，身后跟著幾名持戟侍衛。

他抬手虛抹了一下額角的薄汗，氣息微促。目光觸及車簾內端坐的元仲華，又連忙躬身行禮：“拜見公主殿下！”

元仲華微微頷首，算是受了禮。

這宦官自打接到高澄入鄴的消息，便日日在此守候，絲毫不敢怠慢。

他此來乃是身負皇命——高澄在晉陽時已是大行臺、尚書令，位高權重。此番入京輔政，陛下是要再加恩典，擢升其職。

“陛下有旨——”宦官清了清嗓子，聲音拔高，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莊重，“封渤海王世子、尚書令高澄，兼領大將軍、京畿大都督！”

旨意宣畢，他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艷羨。

十五歲的京畿大都督！手握都城防務大權！不敢說后無來者，可絕對是前無古人了！這等煊赫，怎不叫人眼熱？

高澄神色平靜，接過象征新職的印信符節，同時代皇帝謝了恩。宦官見狀，緊繃的心弦這才松了幾分，忙又欠身道：“陛下此刻尚在朝堂議政，實在分身乏術，特命奴婢代向殿下致歉，萬望殿下體諒圣躬辛勞。”

皇帝竟為未能親迎而向他致歉！這份“殊榮”背后的微妙，高澄心知肚明。

“世子殿下請隨奴婢來，陛下已將東柏堂賜予殿下為府邸。”宦官側身引路。東柏堂是年節時就賜下的恩典，故旨意中未再提及。

高澄點頭示意，整個車隊便隨著引路的宦官，朝城東方向駛去。

放下車簾，高澄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座陌生的都城。晉陽乃軍事重鎮，肅殺有余，繁華不足。

鄴城則不同，身為國都，又遠離前線烽煙，氣象自然迥異。目光所及，街市縱橫，屋舍儼然，商鋪鱗次櫛比，行人摩肩接踵，一派升平景象，遠非晉陽可比。

奢華威嚴的霸府車駕行過，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目光中混雜著敬畏與好奇。

更有路旁閣樓之上，憑欄的女子們見高澄樣貌俊朗非凡，竟有大膽者連聲嬌呼，甚至揮舞羅帕。

高澄初時還覺有趣，習慣性地展露笑容，朝那方向點頭致意。

然而，笑容剛綻開一半，他心頭猛地一跳！不對！這時代……良家女子哪有這般當街拋頭露面、還對陌生男子如此熱情的道理？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浮現在高澄心頭。

他僵硬地扭過頭，目光精準地釘向方才聲音最喧鬧的那座雕梁畫棟的閣樓——門楣之上，“怡春樓”三個大字明晃晃地刺入眼簾！

高澄瞬間明白過來，臉上那點殘余的笑意頓時僵住。怡春樓！這還能是啥地方？！

閣樓上那些熱情過度的“女粉絲”見他望來，更是興奮，招呼得愈發賣力。

這次，高澄可不敢有半分回應了！他觸電般縮回車內，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都怪晉陽風氣太正！霸府治下嚴苛，壓根就沒有這種風月場所！

他這初來乍到，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這下可好，剛入鄴城，差點跟青樓姑娘們“互動”上了！

他強作鎮定，目不斜視，盡量不讓自己去看元仲華那幽怨的小眼神……

所幸這段“社死之路”并未持續太久。隨著馬車拐入相對僻靜的城東區域，周遭喧囂漸息，車駕最終穩穩停在了一座氣象森嚴的府邸門前——東柏堂，到了。

高澄率先下車，站定，抬眼打量著這座未來幾年的居所。

府邸朱門高墻，飛檐斗拱，雖然不如晉陽霸府那般宏偉壯闊，卻處處透著精致與整潔，顯然日常有人精心灑掃。

規模也遠勝他從前在晉陽的居所，寬敞了數倍不止。

他滿意地點點頭。不僅府邸合意，周圍環境也甚好，足夠空曠清靜——正是個搞“秘密科研”的好基地！

未來那些“格物致知”的玩意兒，總算有地方安置了。

引路宦官見他神色滿意，心中大石落地，又呈上一份圖紙：“殿下，此乃府邸的詳細營造圖冊，請您過目。”

高澄接過圖紙，一邊展開細看，一邊隨口道：“有勞公公。”

諸事已畢，宦官躬身告退：“殿下滿意，奴婢便安心了。奴婢這就回宮向陛下復命。”

高澄頷首，宦官再次向他和元仲華行禮后，帶著隨從匆匆離去。

“吱呀——”劉桃枝上前，用力推開了東柏堂沉重的朱漆大門。早已候命的家奴、侍女們立刻魚貫而入，井然有序地將一箱箱行李物資抬進府內。

高澄對照圖紙，迅速劃分了主仆居所，并特意圈出幾處偏院，心中盤算：“這幾處，將來就留給那些能工巧匠、‘科研人員’住……”

仆從們各司其職，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沉寂的府邸頓時有了生氣。

他又低聲吩咐劉桃枝：“取些黃金，去把府邸周遭那些空置的地皮，都給我買下來。”

地盤，當然是越大越好！

緊接著，高澄目視前方。

鄴城，他終于來了！

腳下的土地，就是他的棋盤！